拉得死死的幔帳,紋絲不動。
老虔婆醒不來了。
余氏想透了這一點,將曹含寶拉到了身后,抬頭柔和地看向含釧,“釧兒,老太太還沒死,你便眼里只剩下錢財,實在是有悖人倫。”頓了一頓,“你一介孤女,往后還得仰仗著曹家生活,你手上拿這么多銀子,對你,對曹家都是個威脅。更甭提往后你還要嫁出去,這些銀子都是漕幫兄弟肉過肉、血過血掙出來的賣命錢,你若是嫁了人,成了別家的媳婦兒,難不成這筆錢還跟著你嫁到別家去?”
余氏笑了笑,“再者說了,家中誰管事,誰拿銀子,誰拿賬簿,釧兒,聽嬸娘一句勸,趁如今官府還沒將戶頭過過去,你自己寫下文書,將這些銀子、地皮和宅邸都記到漕幫公中名下,對你對漕幫都好。”
含釧的抽泣聲漸漸小了下來,仰頭看向余氏。
已看不到往日余氏唯唯諾諾、哭哭啼啼的模樣。
如今的余氏看上去,極為強勢。
強勢且篤定。
含釧掩下眉眼,低聲道,“...祖母叫我管事來著...”
含釧抬了抬下頜,“您看到外院的管事沒?”
余氏當然看到了。
含釧接下來的話,戳到了余氏脆弱的肺管子,“哥哥回來遙遙無期...祖母...祖母又一時半會醒不來,群龍不可無首,祖母將漕幫的鑰匙與文書、賬簿全都交給了我,這群管事除了見證銀票、地契和宅邸變更戶頭,還肩負著移交管事之物的責任...”
什么!
這么快!
余氏陡然手腳發涼地立在原地!
憑什么!
憑什么!
漕幫的管事家主地位,憑什么交給一個閨閣女兒!
就算是當初的曹十月,也是成了親,招了夫婿,才拿到漕幫協理管事之權的!
賀含釧憑什么!
余氏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屏風隔著的那群正襟危坐的管事,再看看哭得梨花帶雨、相貌姣好的含釧,心頭陡生惡意,她想沖上去幾巴掌撕爛賀含釧的臉!
“可有文書佐證!”
余氏的聲音放得極大!
“百年漕幫,基業深厚,怎可貿然交給一個十幾歲的閨閣女兒!光憑你一句話,便想將漕幫百年基業拿到手!你做夢!在江淮老家的族中耆老,也不可能準允!往前有你哥哥和老太太撐腰,如今他們都死了!你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也敢在此大放厥詞!你可將曹家宗族看在眼里!可將我這個嬸娘看在眼里!”
余氏的聲音,將屏風后管事們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含釧一軟、一癱、一撲、一哭,全然是先頭余氏的伎倆,也將聲音放大了,“雖無文書佐證,可剛剛祖母清醒過來時親口說的這些話!嬸娘如何能賴掉!”
余氏嘴角一撇,譏諷地笑起來,“你便哄騙旁人罷!苦杏仁吃多了,人會麻痹暈厥,是不可能中途醒轉的!你仗著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女便出言哄騙大家,像一只嗅到銅臭味的鬣狗禿鷲,你這樣的人壓根就不配做曹家的女兒!”
氣氛靜了靜。
眾人的呼吸聲都調小了,好似在等待著什么。
含釧止住了哭,奇異地抬起頭來,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余氏。
隔了良久,含釧嘴角勾起一抹笑。
“嬸娘,剛剛我并未告訴你,祖母是因為苦杏仁才暈倒的...你張口便是苦杏仁吃多了,人會麻痹暈厥...”
余氏手腳一僵,急忙轉身看向曹含寶。
曹含寶呆滯緩慢地輕輕搖搖頭。
是沒說。
只說了是中了毒...
曹含寶有種大勢已去的感覺,背過身,雙手捂住臉,嚶嚶低哭起來。
含釧笑意加深,“那么,嬸娘是怎么清楚地知道祖母是苦杏仁中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