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晚霞還未來得及燦爛片刻,山頂又漸漸團聚了烏云,眼看便要下雨,白日的晴朗仿若一個短暫幻覺。
周璟還在睡,屋里三個女修士也頗精神不濟,秦晞索性出屋透透氣。
焦土上無數被燒得焦黑的枯木,像一根根漆黑的巨大樁子。遠處蒼茫的林海似匍匐的妖獸,山巒間粗石與野林毫無規則地亂鋪,一切都是那么雜亂而粗糙。
雖是初來乍到,但大荒真是個叫人討厭的地方,天與地,山與水,人與妖,無一處可愛。
可是,為了找到一個至關緊要的人,為了找回一件至關緊要的東西,他不得不來。
秦晞從袖中取出一根薄薄的鍍金木簽,上面有一行刀刻的文字——【南西二荒,深谷為陵。至定云,思女無后】
千重宮頂請來的這道簽,短短一行話,囊括了他想找的一切。
然而這讖文不像讖文,詩句不像詩句的東西,著實叫他摸不著頭腦。每一段前幾個字他懂,所以他來了大荒,可深谷為陵指的什么?思女無后又是什么?
煩得很,簽文總是這樣莫可名狀,似是而非,好似跟他問的事情全然無關聯。
風聲漸漸大起來,推拽林間霧茫茫的水汽,或許因為要下雨,焦土里散發出一種十分難聞的氣味,秦晞被熏得眼睛疼,索性繞過石屋走遠些,忽見對面兩截枯木間栓了張厚布,看著像是吊床的模樣。
在這種地方掛吊床?
他將柔韌的厚布輕輕提起,里面有件揉成一團的舊罩衫,上面纏了數根長發,還有一截青色綢發帶丟在旁邊。
他曉得了,這必是令狐蓁蓁用的吊床,有石屋不睡,卻睡外面?焦土的氣味一般人可忍不了。
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不由微微揚眉——她居然沒走?是回來討饒的嗎?
“那是我的床。”輕柔的聲音里帶著怒意,從身后響起。
秦晞慢吞吞轉身,便見令狐蓁蓁手里提著兩瓦罐水,表情十分不善,看起來不像是要討饒,她這是什么眼神?
“放開我的床。”她竭力忍住怒氣。
放開就放開嘍。秦晞松開指尖,轉身便走,冷不防她跟兔子似的蹦起,瞬間退了丈余。
“你要做什么?”
令狐蓁蓁站得遠遠地,姿態防備,眼神卻像是要把他大卸八塊。
她好像很怕他,正是典型的心虛,卻仍舊不依不饒地作死,搞訛詐還一臉理直氣壯的模樣,倒像別人對不起她似的。
這大荒之地,不單妖喜歡作死,連人也喜歡。
秦晞對大荒的厭惡全倒在她身上了:“你還留在這里,很想看欒木果實被揉爛?”
令狐蓁蓁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噌一下又上了頭:“中土修士的臉都被你們太上面丟盡了!”
太上面丟臉與太上脈有什么相干。
秦晞淡道:“大荒人的臉也被你丟盡了。”
令狐蓁蓁試著朝前走兩步,見他足尖一動,是要動手?!她立刻又退回去。
偏生這無賴是個修士,她可打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