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高崎在外屋把冬天的衣服脫了進來,護工就告訴他說,下午的時候,已經給陶潔按摩過了,晚上喂了她蛋白粉和小米粥,也排泄過了。
高崎就點點頭,示意護工可以走了。
護工去外屋穿冬天的衣服,高崎就坐在護工剛才坐著的椅子上,看著陶潔。
陶潔的臉色愈發蒼白了,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雙下巴,連顴骨的輪廓都顯露出來,臉型變長了許多,有些上一世為了買房攢錢,餓的瘦骨嶙峋的樣子了。
其實,這個樣子的陶潔,才是高崎心里那個陶潔。只是,這樣子的陶潔已經不會笑,再看不到她腮邊的那對酒窩了。
陶潔的酒窩是永遠都存在的,胖了的時候深一些,圓一些,瘦了的時候淺一些,長一些。
就是在那山坡上買了樓以后,生活條件漸漸好了,陶潔也沒有像這一世這般胖起來。她已經有些厭食癥了,每日都得靠高崎逼著她吃飯。
而那時候的高崎,做的多是刀頭舔血的生意,經常出去就是好幾天。有時候是替別人販賣古董字畫,有時候是去遠處替人家要賬。還有的時候,是打傷了人,被拘留了,一兩個星期都不回來……
他只想掙更多的錢,夠媳婦買樓的,夠她買好看的衣服的,夠她舍得吃洋快餐的……可是,他掙的錢遠遠不夠這些。
他不敢做太冒險的事情,雖然那樣可以掙的多一些,可是他不能不考慮陶潔。萬一他進去了出不來,媳婦可咋辦?
后來陶潔沒了,他最痛心的,就是不能和陶潔整天廝守在一起,時不時就要扔下她一個人在家里。她吃了什么,工作累不累,晚上一個人在家,害不害怕?
那時候的高崎,并不能像這一世這般,天天守著陶潔,嘴也能說會道,哄得陶潔開心。
現在,他可以有足夠的錢供陶潔來安排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有足夠的本事哄得陶潔開心。可是,陶潔已經再也聽不到他說什么了。
這個心痛,是別人所無法理解的。
陶潔的身上,蓋著的是一床薄薄的真絲被子,從里到外都是桑蠶絲做成的。
普通的被子厚了分量重,會壓到陶潔,影響她的血液循環。做薄了保暖性不好,也不能用鴨絨被子。
陶潔長期臥床,免疫力低下,鴨絨當中的細菌或者短絨毛從被子里出來,被她吸入呼吸道,怕引起肺部感染。
高崎就派人專門去蘇杭,定做了這個即薄又保暖的真絲被子來,一共做了兩床,來回替換著蓋。
外面的護工換好衣服,進來跟高崎打個招呼,回家過年了,屋里也就只剩下了高崎和陶潔兩個人。
高崎默默地凝望著陶潔瘦削下來的臉,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媳婦兒,我陪你來過除夕了。”他輕聲說,“咱們過除夕,從來都沒分開過,從來都是在爸媽那里,我看著你和媽忙里忙外的,打心眼兒里感覺著幸福。
可是,今年這個除夕,只有咱們倆一起過了。
咱們倆一起過的除夕,只有兩個半。去年和今年,算是兩個,還有半個,你恐怕不知道。
那是04年的除夕,咱們攢夠了錢,買了山頂上那個樓,和薛雪家住對門。在爸媽家忙到半夜,放了鞭炮,吃了餃子,他們都去睡了。
爸媽家地方小,高峰和小敏回來了,你說他們旅途勞累,把那間小臥室讓給他們住,咱們在客廳的沙發上忍一宿。
他們都去睡了,我抱著你,在沙發上斜靠著。雖然關了燈,你那雙大眼睛還是一眨一眨的,我看的到。
我知道,你惦記著咱們才住進去的新房子,那是咱一點一點從生活開支里,硬生生摳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