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神念隨著聲音發出,聞者憑修為自解其中含義、接受與解讀那復雜的內涵,來者至少也有六境修為,而且應該比六境更高。至于高到什么程度,尚非此刻的寶玉所能分辨,因為他的修為還差得遠了些。
但寶玉也沒有被嚇著。他對這種神通手段以及交流方式已經很熟悉,山神經常就是這么和他說話的。寶玉趕緊起身行禮道:“這位先生,請問您是何方高人?”
來者既然已知道今天的事情,應該就是從畋獵園林那邊來的,而且很可能就是君女宮媛的那位尊長。他竟是這樣一位當世高人,難怪公山虛將軍臨走前會提醒寶玉。在這等高手面前。寶玉也沒什么小動作可做,恐怕想逃跑都跑不了,但他并沒有覺得害怕。
寶玉尚不清楚什么是能窺透人心的大神通,他或許也不知道世上可能存在這樣一種秘法,專門修煉如何去感知他人的內心。但寶玉本人自幼年時無意中就在修煉這樣的秘法,蠻荒中的族人們沒有偽飾習慣,而且對周圍的事物大都保留了一種原始的直覺。
寶玉小時候沒有把小天當一條狗。就是路村中一位樣子長的很奇怪又不會說話的族人。他自幼能分辨出小天的各種意思,可能是通過神情動作,可能是通過神氣特征,有時甚至不必用眼睛去看它。
寶玉離開蠻荒后所遇到的人,無論說什么話做什么事,他總有一種自然的感覺或者說感應,從沒有刻意分辨的各種信息中體會到的,就是對方內心中的情緒——是否緊張、高興、害怕、或者是在戒備。有沒有流露出敵意、對自己有沒有威脅?
比如他今天面對那頭駮馬時,緊扣獨角始終沒有松手,因為他一直能感受到駮馬的殺意與威脅。
此刻看見這位高人,寶玉明知遠不是他的對手,但也清楚對方沒有任何敵意,對自己也沒有威脅。就像他走來的這一路,沿途那些村寨居民都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但那些人在他面前也沒必要感到恐慌。這不在于誰的本事有多大,而在于面對的是什么人。
來者笑著答道:“你并沒有告訴宮媛,你是什么人,只說是偶然路過此地。我和你一樣。也是路過此地恰好看見了你。……孩子,我可以不問你是誰,也沒必要問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你是什么人即可。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寶玉伸手指向前方的田野道:“您問我玩得開不開心,看見這樣的場面,難道應該開心嗎?如果您想問我踢人是不是踢得很痛快,確實很痛快,但我并不以此為樂。”
來者饒有興致地追問道:“哦,這又是為什么呢?難道是因為對手太弱,令你覺得不過癮嗎?”
寶玉搖頭道:“之所以覺得痛快,是因為他們該踢,而并非踢人的感覺。有一身本領,樂趣不在于此,而在于能做到該做的事情。”
中年人點頭贊道:“很好,真的很好!教你的尊長,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有太多的人不清楚真正的超脫樂趣所在,反而在心中堆積了越來越多令人感到可怕的戾氣,還自以為快意。我聽說消息,本以為有什么人想引發國中一場大亂,這是針對某個勢力布置的陷阱。
可是我看見你的時候,才確定你真的還是個孩子。如果這不是以大陰謀布下的陷阱,那便是一個孩子才會做出的事情,所以才會問你玩得開不開心?……我們都是行路之人,我也三天沒吃東西了,你能不能請我吃塊烤肉啊?”
寶玉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道:“肉就在那里,您請自便。”
來者一撩長衣,繞過火堆坐在了寶玉旁邊,也拿起一根樹枝、穿了一塊肉烤了起來。火堆燃燒得正旺,此人的動作很隨意,衣角讓火焰燎上了。可奇異的是,布料絲毫未損,看來他就算直接從火堆中過來,恐怕也是無所謂的。
中年人沒有刻意顯弄什么大神通手段,但就這么一個不經意的細節也夠駭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