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的不緊不慢,太陽升到一人多高時,一行人進了馬頭鎮。
黑馬衣著最鮮亮,靛藍細布大襖敞著,露出里面的綢子小襖,背著手昂著頭,一幅大掌柜氣派,來回走了兩趟,把馬頭鎮上四五家邸店全部看過,挑了看起來最闊氣的那家,昂然進去。
李桑柔一幅小媳婦打扮,挽著包袱,頭臉裹的只露出兩只眼睛,低眉順眼的跟在黑馬身后。
小陸子四個,都是腳夫長工打扮,扛著箱子背著行李,縮手縮腳的一路緊跟。
“掌柜的,上房有沒有?一間就行了,他們住什么上房?”黑馬一進邸店,就滿嘴鄂州話,扯上了嗓子,“有啥吃的?行,兩籠肉包子,兩碗蛋酒,把他們四個帶到后頭吃飯,他們有啥吃啥,吃飽了就行了。”
李桑柔垂眼跟在黑馬身后,在他旁邊坐下,放好包袱,將頭巾往下拉拉,露出鼻子和嘴。
“掌柜的,今兒不是逢集嗎?怎么這鎮上連個人都沒有?過兵也沒過到咱們這兒,掌柜的,我跟你說,鄂州那邊,可熱鬧得很呢!”
黑馬氣大聲粗,說到鄂州那邊熱鬧得很,左顧右盼,一幅本大爺路道粗的得意模樣。
“這位爺貴姓?您哪,肯定記混了,咱們鎮上逢五大集,逢單小集,今兒二十四,明天才是大集呢。”掌柜一臉笑,十分恭敬。
“免貴姓牛,咦!我能記錯了?”黑馬一臉的我竟然記錯了我不相信!
“牛大爺,一瞧您就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俺們這方圓一兩百里,三個大鎮,橋頭鎮今天逢集!”掌柜笑道。
“可不是!還真是我記錯了!”黑馬一拍額頭,哈哈笑了幾聲,示意掌柜,“你瞧你這小店里,反正也沒什么人,你坐下,咱們說說話兒。”
掌柜忍不住斜了黑馬一眼,這話說的,沒什么人!那邊明明坐著兩三桌人呢!
“咱們這里,今年這蓮子,是不是極便宜?河那邊,鄂州城被北齊占了!肯定過不來了。”黑馬頭伸向掌柜,壓著聲音問道。
“還真不便宜。”掌柜也壓低聲音,“收蓮子的人,可沒比去年少,前兒行里兩位行老過來吃酒,說是今年這價,一斤上等干蓮子,比去年還多了十來個錢呢,還說今年買蓮子的,都格外利落,都是看好了,買了就走。
聽牛爺這口音,您也是從鄂州城來的?”掌柜看著黑馬問道。
“我是鄂州城里的,在城里有座大宅子。不過,北齊人一到城外,我就過河到咱們河西來了,我家有兩個莊子在河西這邊。
北齊人打到鄂州城下了,我哪敢呆在城里,君子不立危墻,你說對吧。
真是鄂州城那邊的人過來買蓮子?他們怎么過來的?北齊人占了鄂州城,那邊可就是北齊了,咱這可是梁國!”黑馬一臉納悶,以及不忿。
掌柜笑起來,“瞧牛爺說的,那河多長呢,哪兒不能過。”
“也是!”黑馬一拍桌子,“我還當今年這蓮子得極便宜,娘的!”
“還是貴點兒好,大家都能好好過個年。”掌柜一臉干笑。
“今天行里有人不?貴也得去看看,我得往江陵城走一趟,總不能空著手,好歹販點兒什么,不能白走這一趟。”黑馬一臉煩惱。
“有有有,哪天都有人。
這要貴,大家都貴,這兒賣得出價,江陵那邊,一樣賣得出價,牛爺該賺多少,指定一文不少。”掌柜呵呵笑道。
“也是。對了,我問問你,咱這路引,好不好寫?我家戶冊是在鄂州城里的,可這鄂州城,歸北齊了,你說這多煩人!”黑馬看起來更加煩惱了。
“這事兒,又不是牛爺您一個。您不是有莊子么。
咱們鎮里正是個好人,就是沒莊子,您跟他說清楚就行,唉,打成這樣,大家伙都不容易不是。”掌柜笑著安慰黑馬。
李桑柔一幅受氣小媳婦模樣,縮著肩膀吃包子喝蛋酒。
黑馬吃好喝好,出去買了蓮子,在邸店歇了一夜,隔天逢集,買了四頭健騾,馱上蓮子,再找里正寫了路引,再歇上一夜,隔天一大清早,啟程趕往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