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陸續傳來訊息,路大接的這些生意里,一直有人死亡,沒在茶坊領過活兒,死時身上帶著茶坊的標記,一兩個,兩三個,最多的一回,死了四個,年紀從十一二歲,到十七八歲不等。
“第七樁生意,只有一個死人,十五六歲,之后的幾樁生意,沒再有死亡的殺手。
“一個月前,我收到最后一樁生意的訊息時,路大也到了鄂州,他到鄂州時,烏師兄和周師兄已經到了。
“我和路大說,茶坊以后不做生意了,他只笑笑,說:如此,甚好。”
張先生看了眼周先生,垂下了頭。
周先生看了眼李桑柔,接著道:“從十二代掌門起,山門里就不再教訓山門內的殺手。
“茶坊的殺手,都是自愿而來,從那時候起,殺手們幾乎都是憑著一份狠勁兒,以及殺了一次又一次的歷練,真真正正學過功夫,真真正正受訓練過的,幾乎沒有。
“茶坊里不沾官府的規矩,也是從十二代掌門開始的,這也是為了這些殺手們好,他們就是散兵游勇,真要對上官府,只有一敗涂地。
“路大是個例外。
“我和烏師兄聽他說了路大的事兒,就在鄂州等路大到鄂州。
“路大一年前接的活兒中,死的那三個孩子,再后來死的那些,只能是他訓練的人。
“在鄂州見到路大時,張師弟問路大那些死亡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路大說:他不想欺瞞張師弟,可他也不想告訴張師弟。”
周先生低低嘆了口氣,接著道:“路大離開時,我就綴在了后面,跟著他,過了江,一直到了大冶縣。
在大冶縣,有一群二十七八個孩子,從十歲左右,到十八九歲不等,男女都有,在一間邸店里等著他。
“他們一起,在大冶縣買了不少東西,出縣城往石錘鎮,從石錘鎮進了山里,在山里走了一天,有一處廟宇。
“我沒能靠近,他們在沿途設置了陷阱,我觸動了用以警報的銅鈴,被十來個十一二歲、十五六歲的孩子追殺,一路退回到石錘鎮上,之后,就回來了。”
見周先生不說話了,李桑柔看向烏先生,烏先生苦笑著垂下了頭,李桑柔再看向張先生,張先生一直低垂著頭,周先生迎上李桑柔的目光,一臉苦澀。
“追殺你的那十來個孩子,功夫怎么樣?”李桑柔看著周先生問道。
“狠厲非常,他們一群人,我不是對手,受了傷。”周先生說著,解開衣絆,露出包扎著的肩胛,再點了點大腿,“這里被穿了一刀。”
“路大呢?”李桑柔仔細看了看,再問。
“我不如他。”張先生抬頭看了眼李桑柔,又垂下了眼。
“張師弟和我不相上下。”頓了頓,周先生垂眼道,“論殺人,我不如張師弟。”
“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如他的?”李桑柔看著張先生問道。
“六年前,我見他的時候,比劃過一回,之前沒見過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張先生垂著眼,仿佛小學生在回答老師的問題。
“你們這么殺手都是散養的,那茶坊里那些掌柜呢?還有知情的伙計?”李桑柔斜著烏先生問道。
“茶坊不多,只在幾處大城,掌柜和知情的伙計都是山門里的弟子,茶坊歇業之后,他們都會回到山上。”烏先生欠身答道。
“安慶府葉家,請你訓練過殺手嗎?”李桑柔沉默片刻,看向張先生問道。
“找過。”張先生一個怔神,隨即點頭,“出價極高,可茶坊不做訓練殺手的生意,茶坊也不會訓練殺手,就回絕了。”
“嗯。”李桑柔嗯了一聲,沉默良久,看著烏先生道:“世間有陽光,就有陰影,有善,必定有惡,你們收了茶坊,可這殺手和殺人,卻沒有誰能收走湮滅,不在茶坊,就在別的地方。
“以后,就事論事,就罪論罪吧,這沒什么。”
“路大極厭惡天下一統,他覺得天下大亂才最好。”烏先生咽了口水,極其不愿、極其艱難的說了句,示意張先生,“張師弟說吧,你最清楚。”
“他說天下大亂,才能讓人強大,說人就該像野獸一樣,強者強大,弱者死亡。”
張先生垂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