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她年前就去了陳留縣,從陳留縣回來,先到我這里,說了陳留縣的案子。”李桑柔的話頓住,片刻,嘆了口氣,“一樁慘案,唉。”
“是,最凄慘令人痛心者,不是死者,倒是兇手。死者,我就和大當家實說,我以為,死有余辜。”任尚書一臉凄然。
李桑柔嘆了口氣,沒說話。
“付娘子要遞狀子,替啞巴申冤這事兒,她跟大當家說過嗎?”任尚書看著李桑柔。
“嗯?她跟我說,啞巴極慘,可照律法,卻不冤枉,她遞狀子是替啞巴申冤?申什么冤?啞巴有冤?”李桑柔眉頭微抬,意外而不解。
“付娘子的狀子,說了兩件,一是證詞,當兼聽,才能明,二是啞巴和死者,當參照義絕,斷情絕義,形同陌路,如此,啞巴殺死死者,乃因死者強暴,不得不殺,啞巴無罪。”任尚書一邊說,一邊看著李桑柔。
李桑柔聽的很專注,聽任尚書說完,眉頭蹙起,看起來有些困惑道:“好像,挺有道理,是該這樣嗎,還是,不該這樣?”
李桑柔一句話問完,帶著絲絲歉意,欠身笑道:“律法上的事兒,我懂得不多,任尚書也知道,我一向是用刀子找公道,也是因為這個,皇上才讓陸先生過來教導我。
“有什么話,任尚書請直說。”
“不是該不該,此兩件,牽涉極廣。
“這樁案子是小案,這兩件事卻不是小事,大當家若是覺得啞巴可憐,不如求個赦免,這個,倒是極容易。”任尚書猶豫了下,笑道。
“要是這樣的凄慘,只有啞巴一個人,求一個赦免,就萬事大吉,可這樣的慘事,只有啞巴一個人嗎?”李桑柔看著任尚書問道。
任尚書一個怔神。
“付娘子說的這兩件,任尚書覺得,該,還是不該?
“證詞,不該兼聽嗎?不該輔以人證物證嗎?
“被啞巴殺死的杜五,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強暴虐打啞巴,難道不該義絕嗎?難道這樣的長輩,還要奉之為長輩嗎?
“任尚書覺得呢?是只聽一面之詞,更利于治理天下,還是兼聽更好?
“是先父父,再有子子,還是父不必父,哪怕這父是只禽獸,子也要敬之奉之,哪一種更有利于教化天下?”
李桑柔聲調溫和,話卻犀利。
任尚書看了眼幕僚,正要說話,李桑柔微笑道:“任尚書是父也是子,想來更能體味。”
“家父早亡……”任尚書話沒說完,迎著李桑柔的目光,猛的哽住。
他確實是父也是子,臣子!
“人命案子都要三司會審。”任尚書沉默片刻,看著李桑柔道。
“新朝自有新氣象,每一個新朝,總會比從前強,總會更好一些,是不是?”李桑柔笑道。
“受教了。”任尚書站起來,拱手長揖。
“不敢。”李桑柔跟著站起來,斜過兩步,從蘆棚里拿了兩餅茶,遞給任尚書。
“那我就不客氣了。大當家留步。”任尚書接過茶餅,笑謝了,和幕僚一前一后,進了馬廄院子。
李桑柔跟在后面,一直將兩人送出順風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