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付娘子,這份果敢,這份勇往直前,他十分敬佩,可他卻做不來,他豁不出去,豁不出家,也豁不出命。
“她要做的事,必定曠日持久,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說不定二十年三十年。
“也不能只有這一個案子,類似的案子,都要爭個究竟,那可就成了正正宗宗的刺兒頭。
“你真準備讓她這么爭下去?”米瞎子一個嗐之后,斜著李桑柔道。
“我不讓她爭,她肯嗎?”李桑柔示意付娘子。
“不是她讓我爭,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付娘子看向米瞎子道。
“行吧。”米瞎子看起來又是煩惱又是嫌棄,“你既然想,也想好了,我無所謂,陳留縣這官司,得揚起來打,明天升堂,從晚報叫個懂行的衙探過來,升一回堂,就得寫一篇文兒,這文兒,還得寫好。
“還有,你最好去見一見那個啞巴,跟她說說,你這是借著她的案子,做自己的事兒,那個啞巴聾不聾?”
“不聾,眼神清亮,應該是個明白人兒。”付娘子道。
“得和她說說,雖說你借著她的案子,至少能救她一命,可一回一回的升堂,一回一回的審訊,一年一年的拖著,極是熬人。”米瞎子接著道。
“明兒升堂,一會兒我就去,您陪我走一趟?也看看她這個人。”付娘子看向米瞎子道。
米瞎子不情不愿的嗯了一聲,撐著瞎杖站起來,“走吧,現在就去,明天升堂,你得準備準備,我也得去一趟晚報坊,挑一個真正懂行的衙探,他這文章,一定得寫好了。”
“我也去吧,衙門里我熟,能便當些。”陸賀朋跟著站起來。
米瞎子昂著頭,揮著瞎杖,轉身就走,付娘子和陸賀朋欠身辭了李桑柔,一前一后,往院子進去。
李桑柔看著三個人出去了,慢慢呼了口氣。
這是件曠日持久的事兒,她早就想到了,也許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努力下去,依舊毫無結果,不過,總是努力過了。
李桑柔發了一會兒呆,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善款單子。
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在五天前功德圓滿,善銀交割給了兵部,留在她手里的,只有這本善款冊子。
李桑柔慢慢翻著冊子。
這四十九天里,無數輪之后,留在這本冊子上的,幾乎都是大大小小各家商會和商號了。
李桑柔看著前幾頁上熟悉的名稱,涇州商會,新安商會,青州商會……
慢慢悠悠看了一會兒,李桑柔叫過正在旁邊菜地里撒蔥籽兒的大頭和螞蚱,吩咐他倆去一趟對面的潘樓,問一問潘樓,后天的空位兒多不多,她要宴客。
大頭和螞蚱洗了手,直奔對面潘樓。
沒多大會兒,兩人就回來了,回了潘樓掌柜的話:大當家在潘樓宴客,那是他們潘樓上上下下天大的體面,后天一整天,整個潘樓都是空著的!
李桑柔對著冊子,仔細盤算了一會兒,讓大頭再跑一趟,去定一間大些的雅間,再讓螞蚱拿著冊子,到前面鋪子里,讓老左照她挑的二十家,寫二十份請柬,寫好就送過去。
大頭和螞蚱干脆利落,一個很快訂好了雅間回來,一個看著寫好請柬,叫上竄條,分頭送了請柬。
接到請柬的二十家商會和商號,雖說滿懷希冀,卻還是十分意外。
能登上那塊大功德牌,就能有機會面見大當家,這個說法,雖說人人都這么說,可追究來源,全是你聽我說,我聽他說,誰都說不清楚最初是從哪兒傳出來的。
問到大相國寺那位知客僧可宜和尚,此事真假,可宜笑容可掬,有問必答,一大套話說完,關于此事真假,一字沒提。
諸人懷著希冀,卻不敢多想,好在,年前,大當家天天守在內外壇之間聽經,一直看著那塊巨大功德牌,這事兒是確定的。
有這個就夠了,他們拿出去的白花花的銀子,他們的態度,大當家已經看到了,這就足夠了。
沒想到,法會剛剛結束,他們竟然收到了大當家送來的請柬!
說起來,這么些年,還真沒聽說大當家請過人宴過客呢!
宴客前一天,潘樓掌柜親自跑了一趟順風總號,送了幾份精心擬定的菜單子過來,請大當家挑選,又拿了六七樣好酒,再請大當家挑了兩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