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他如今正二品誥命在身,已是不同于一般世家貴夫的宗夫,就說方雪落如此口無遮攔,稍微體面點的良家公子,都不會這樣不知分寸。
方雪落卻如何受得這般委屈,他站起了身,不顧一貫在意的禮儀風度,便要打回去。
洛瑕身子不動,卻又淡淡開了口,“你碰我一下,就是以下犯上,目無王法,明白嗎?先前你想推我,已是僭越,只是我念你遠嫁,不與你計較。可此番,你若還是不知悔改,這親事,你就不用嫁了!直接削了發,去與青燈古佛做伴罷。”
在大涼,一般的男子不敬宗夫,鬧大了,失敬的那一方都是要被送進佛寺院做最低等的灑掃的。
方雪落剛揚起的手就那么懸在了空中,他緊咬咬牙,緩緩攥緊了手,“好,好你個洛瑕,咱們走著瞧!”
洛瑕面上只有平靜,他微揚了聲,對外道:“進來服侍方公子梳妝罷。”
言罷,他轉身出了屏風。
方氏正在外等著,那一巴掌洛瑕控制著力道,聲音不大,屏風之外無人聽聞。
見洛瑕出來,方氏催促明月,“快去給你家公子蓋蓋頭,時辰就要到了。”
明月忙進去侍候。
然后沒多久,蓋著紅蓋頭的方雪落的由明月攙扶著出來,再由方雨晴背著,上了喬氏派來迎親的喜轎。
到底是還得借臨安方氏在文人墨客中的地位來籠絡人心,喬筠衣今日,是放下了手上令人焦頭爛額的一切煩心事,親自來了臨安迎親。
她見到了來列席的容境,在席間,她與容境談了政事,談了兩城的關系,談了已于年初開通的南北大運河上,幾樁有來有往的交易,還談了幾句頗惹人玩味的玩笑話。
其中有幾句便是:“喬某到底比不得容大小姐肆意,這親事,也得幾經權衡利弊才能定下來,全不能盡如心意。”
“要是可以,誰不愿意娶個洛小公子那樣,干干凈凈純純粹粹的呢?”
她話這樣說,心下亦是這樣想,方雪落她見過,雖禮儀端方廣為人贊,可盛名之下,方雪落的心思,委實太重了。
然,她考慮親事的時候,權衡過江南三城所有的世家貴公子,有些她挑得,有些她挑不得,洛瑕,就是那個她挑不得的。
一方面,奉節喬氏如今勢微需要借親事以蓄力,而護國大將軍府交了虎符手無實權,護國大將軍本人為求闔府安穩更不可能出面理事,于她,于喬氏都著實無用。
另一方面,護國大將軍府到底是一品官階,不說她喬氏比不得容氏如日中天,就連她奉節城也比不得臨安城繁華萬象,再加上與她結親就要遠嫁,護國大將軍洛明仁愛子,十有**是看不上她的。
如此兩樁,她喬筠衣就是念著洛瑕年少留在她心間的那份美好,也不敢上門求娶。
就這樣一個個的將所有貴公子都考慮一遍,她才最終無奈,選了方雪落,既于喬氏有利,又能攀得上。
她沒別的辦法。
而當時,安靜地聽著她說這兩句話的容境,手指有意無意地繞著酒杯的杯沿環上一圈,然后抬起眸子,一道犀利蘊著絲絲冷然的視線落在她面上,驚得她險些拋了手中的酒杯。
“得不到的,就不要多想。”容境淡淡落下這一語,便起身走了,先前的那些凌厲和凜然,都恍如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