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風光大駕來到臨安的朝廷巡撫蘇譽行,帶著一眾同隨毫不聲張地離開了。
她們臨走時,容境親往相送,卻未能見蘇譽行一面,只看到為首的馬車里飛出一只上好的青花瓷杯,“咣當”一聲碎裂在地上。
容境微斂下頜,揚手命開了城門,讓巡撫的車隊離去。
這明面上看著雖沒有什么,但提前一晚,她便已交代容衡給每位巡撫同隨的車廂里都添了禮。
那一樣樣物件并不相同,也都算不上極品難求,卻都是仔細斟酌過的投其所好。
說白了,也就是賄賂,給她們好處,請她們到女帝面前美言幾句。
如此伏低、又帶些許同流合污意味的行徑,其實于理政清明、又有一等鎮國公之位相庇佑的容境來說有些不大相搭。
但朝堂局勢如此,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她有她的堅守,也有她的世故。
此時的嘉福酒樓,原本因為宿了朝廷來臣而略顯熱鬧的二樓,這會兒只余下空蕩蕩的十幾間客房。
這些客房會在稍后由酒樓的小二姐們收拾出來,再煥然一新地迎接新的來客。
不過,這是后話。
眼下,這冷冷清清的二樓回廊上,出現了一個不胖不瘦的尋常女子身形,她邊往里走,邊不時抬頭瞧一眼每間客房上高懸的雅名,然后在一間名為“出云”的客房前停下了腳步。
女子通身的衣飾很是普通,面容也不出色,皮膚略顯暗沉,隱有股歷經風霜的滄桑感,但細看其眉眼間,沉著有定力,倒讓她整個人顯出些許不凡來。
她在“出云”外略停了一會兒,繼而伸出手,打開了房門。
房門之內的陳設處處透著精美與華貴,讓她一身布衣踏足,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渾不在意,她抬步繞過筆鋒大氣的屏風,挑開珠圓玉潤的珠簾,來到奢華雅致的床榻邊,來尋一個人,一個男子,一個此時躺在榻上,正奄奄一息的男子。
“小玉。”她站定在榻邊,出口喚上一聲,隨即俯身握住了男子形如枯槁的手。
男子聞聲轉首,已經失了往日容色的臉,在觸到女子面容時揚起了一抹笑,“姐姐,你果然……還活著,她沒有殺你,對不對?”
原來,這榻上病容憔悴,奄奄一息的,是占了漓悠身子的撫玉。
而這布衣而來的女子,是他曾一心掛念的姐姐江楓。
對于撫玉的詢問,江楓點了點頭,然后抬手撫上他全無血色的唇,和他這張面目全非的臉,眼底劃過一抹疼惜,“你怎的這般糊涂,寧可去輕信于歹人,也不肯等姐姐回來找你?”
撫玉艱澀地笑了笑,“因為……我太恨了。”
恨到即便明知那兩個南蠻人對他欺瞞,也甘愿借此更恨容境一些。
但這后面的話,他沒說出來,只接著又問江楓:“她能讓姐姐回來看我這最后一眼,是……姐姐能力出眾,得了她的賞識,對不對?”
江楓握緊了他的手,知曉他對容境的執念,卻不知他執念已深刻至此。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對他輕搖了搖首,如實道:“是容三小姐,她如今在南蠻,于我有知遇之恩,此行,也是容三小姐聽聞了此間諸事,故而為我周旋。”
“至于你口中的容城主,傻弟弟,她是真正把握大勢的人,心間家國天下和那僅有的一位正君,又何來心思,注意你我這些小事情。”
說著,她嘆了一口氣,“小玉,別再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