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何嘗不知楚大將軍的心思,然而此時將私心置于國家安危之上,便為不可。然而他已到了西境,為今之計,也只有盡快平定羌人之亂,待西境局面穩定,再帶兵馳援北境。但那也要北境能堅守數月方可,他相信韓家軍的驍勇善戰和保家衛國之心。
以韓十一的智計,她當能應對拓跋詢吧?只要她能堅持幾個月,便可等到他平定西境援馳韓家軍。然而幾個月的時間變化太多,他又隱約覺得事態絕非如此簡單。
轉眼到了初秋。韓家軍與北魏大軍已激戰十二次余,雙方卻損兵不眾,北魏人一擊即走,韓家軍以守為主。韓十一對著眼前的沙盤,緊皺著眉頭。眼前的形勢雖不危急,然而北魏人圍而不強攻,這不合常理。雙方交戰糧草是大計,北魏人不求速戰速決,耗費軍資甚重,他們如此拖著,必是等待時機,而他們等的是什么,韓十一猜不透,這種無法把握對手思路的感覺很差,韓十一很焦慮。
便在此時,朝廷派監軍程懷全押送糧草馳援北境。程懷全在京中并非王相黨羽。他祖上位列公侯,只是漸次衰落,到了他這一代只襲了一個五品的游擊將軍,在軍中混個職位。然而他長袖善舞極會做人,在城防軍中也有些威望,出京之前領著城防軍右統領的職位,只比統領城防軍的齊泰官階低了半級。
韓十一在京城也見過程懷全一面,他跟在齊泰身后,不顯山露水,到是八面玲瓏進退得宜。然而五皇子卻提點過齊泰防備此人,至于原因并未言明。
韓十一提醒父親提防此人。韓繼忠卻嘆道:“他是皇上派來的,我們天高皇帝遠,皇上終究是對我們不放心的,這人是皇上的耳目,就且讓他在這當耳目好了,否則我們忠心也變成不忠。”
韓十一知道父親的苦衷,遙望城關外密密麻麻的北魏大軍,低聲道:“皇上既要用我們,又要防我們,而我們既要忠心,又要保家衛國,這我都懂,只是如今家國安危都系與此,斷不可讓奸佞小人壞了大局。當防的,我們還得防。”
韓繼忠聽出韓十一語氣中的無奈和蕭條,鼓勵她道:“這是自然,軍事上的行動,都聽我的,他若想擅自調動軍隊,我便立時將他斬于馬下!你若發現他有異常,不必報我,直接處置便是,回頭皇上怪罪下來,為父自有辦法!”
韓十一想到父親豪邁大半生如今鬢發斑白,卻還要金戈鐵馬戰長殺伐,便覺自己這個所謂的子嗣不能幫父親分擔重任,心中酸楚。而韓繼忠想到韓十一本可無憂無慮做個公侯府的小姐,如今卻要披掛上陣殺敵,還要應對這些權謀制衡,更覺得對不住女兒。父子倆心里都有顧慮,卻不愿對方憂慮過重,都想盡量讓事情變得簡單一些。
最終韓十一勉強笑道:“最多這程大人來了,我們便如以往一般做不知禮數的狂妄樣子出來,將他架空便是。反正我們素來是這樣的,若真懂了皇上的心思,他還更不放心呢。”
夕陽照在城樓上,將父子倆都染上了一層蘊紅的余暉。韓繼忠拍了韓十一的肩膀大笑,“便就如此!爹這些年沒白教你!你這聰明勁兒像你娘,無賴卻像你爹!哈哈哈哈!”
韓十一永遠記得那天的斜陽,和斜陽灑在父親臉上,他笑容里深深的皺紋和鬢角泛著霞光的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