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看著林年和白衣男人面前的酒杯,又看了斜方向的空酒杯,心中大概明白這是個什么場面了,他一言不發地走了過去在坐下的時候很干脆,頗有種綠林好漢席地而坐的暢快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只是腿軟了罷了。
路明非坐下,然后內殿中陷入了死寂,只有燃燒的火焰將三人的影子打在地上交織搖曳,氣氛相當詭譎。
路明非低頭看著面前的空酒杯有些麻爪,酒杯玉質長方形,造型奇特,而歷史也來得相當古遠,在古代的當時這種酒杯被稱為玉方彝,是祭天的成酒器具,其形多仿制青銅器造型,多與‘鼎’這種禮器和套出現在祭祀場景,極少出現在酒桌之上。
而在三個酒杯正中的酒壺也很講究,正名叫做玉觚,青玉質,仿青銅觚形,喇叭口,腹鼓凸,四角各飾扉棱,觚身陰線刻出獸面,內中空,在酒壺的壺口還能見到清洌的酒液倒影著亮眼的火光。
...龍王真是要跟他們喝一場酒?
路明非一直低著頭看著面前的玉方彝沒有抬頭,因為他不大敢抬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近在咫尺他甚至沒有勇氣去細細地打量辨別一番,可能的懼怕曾經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也可能是畏懼那雙太過陌生的龍瞳灼目。
“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林年忽然輕聲問,“總不會是要釋懷和放下?”
白衣男人,也是諾頓沒有回答林年的問題,他只是仰頭望著那漆黑的穹頂,于是林年也抬頭去看,看見了在昏暗的穹頂上那七柄煉金刀劍如星辰般緩慢游移,此時在他的對面白衣男人的聲音也平靜地響起了,
“我們曾經幸福過,跨越山川,看月亮和星辰飄移。”
路明非兀然抬頭,對上了白衣男人的眼眸,在那雙灼熱的龍瞳里他沒有再見到憤怒了,有的智商無限的哀思和追憶。
白衣男人只是一句話,路明非幾乎就能從里面聽見那些渡過的漫長歲月,能看見他身邊火光搖曳下閃滅的矮小的影子,他們曾經結伴而行,登足高山,長空與白云在他們的頭頂掠過,白色袍襲揚起后落下所見的是青山和碧海...他們曾經幸福過,直到今日被死亡永隔。
不,不對。
龍王這種東西啊,不是生來就該為了向世界復仇的怪物嗎?他們咆哮于天地一腔的龍血都只為了點燃整個世界而灑出,他們沒有情感,人類也不需要理解他們的情感,在戰場上大家互相拔出刀劍,鋒利爪牙吼叫著殺死對方就行了。
這是卡塞爾學院的教條,這是每一個混血種信奉的至理,龍族無法溝通,他們是被憤怒充斥滿懷的怪物,對待他們只有鋼刀和火藥才能維穩這個和平的世界。
可現在為什么在路明非面前,這個白衣的男人在悲傷地緬懷過去,沒有憤怒地向著他們復仇?他們本不該有交流,一句也不會有,因為他們是無法互相理解的,身前的酒具當被刀劍代替,清洌的酒液以血液頂戴,而不是向現在一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說曾經的山川與星辰。
有那么一瞬間路明非恍惚了,他不知道自己的面前坐著的到底是人人當誅的龍王諾頓,還是曾經無數個日夜與自己在互聯網游戲上消遣無聊的老唐,亦或是只是一個失去了弟弟的...哥哥?
“你知道他的遺言,有人告訴了你那一天發生了什么。”相比路明非的失魂落魄,林年則是抓住了白衣男人話里真正有價值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