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湛沒有答話,回頭靜默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她躺回床上,拉過被,一夜輾轉反側。
夜極長,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撐到天亮的,只是開門時,有兩個宮娥站立在門外,一個手上端著藥膏和紗布,一個端著一雙布鞋。
宮娥見到她后便行了扶桑禮,她自知不論自己講什么,宮娥都不會理解,因為宮娥聽不懂她的話,于是她便沉默著。
果然,宮娥徑直地將物品送到她房中后,便行了禮退去了。
她打開藥瓶給自己上藥,扶桑的藥膏感覺特別好用,她心想,想必扶桑的宮廷有一位甚至多位醫術精湛之士吧!所以,蕭湛也未必需要她幫什么忙。
但既來之,則安之。
一連數日,她都安靜地呆在自己的房屋里,捧著從雪姐姐處借來的幾本中原詩集,反復賞讀,過得倒也算愜意。
她看到李商隱的《無題》時,感覺都要痛苦死了,倒不如杜牧的瀟灑,她對“十年一絕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甚是喜歡,感覺這樣的文人才算風流,李商隱的情詩都是情路坎坷,而杜牧的情詩,卻情路順暢,幾乎沒有他得不到手的,所以她很是喜歡杜牧的詩。
白居易一開始她并不喜歡,可是讀到《潛別離》時,她卻悵然了。
不得哭,潛別離。
不得語,暗相思。
兩心之外無人知。
深籠夜鎖獨棲鳥,
利劍舂斷連理枝。
河水雖濁有清日,
烏頭雖黑有白時。
唯有潛離與暗別,
彼此甘心無后期。
“唯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后期。”雖然到扶桑已有些時日,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起中原的墨懷瑾來,越是刻意不去想,那些隨分離而來的思念卻總是在寂靜無人的時候涌上心頭。想起那日在城門,他無比篤信喬裝后的人是她時,他看著自己的眸子逼問自己的場景,如今想來仍是心酸。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她忙抬手背把淚擦干,一個宮娥進來行禮道:
“阿奴姑娘,太子妃讓我來邀請你到永寧殿。”
“你會說中原話?”
花卿抬頭看了一眼剛入來的宮娥,大眼睛,鯰魚臉,模樣倒是好記。
“是,燕燕的娘親是中原人,所以燕燕會說中原話。阿奴姑娘,請隨我來。”
花卿點頭,尾隨燕燕到了永寧殿。此時太子妃正在梳妝。
花卿想不明白為何扶桑的服飾會如此繁復,就好比她自己的衣裳,若那天不是櫻吹雪看著她穿,在旁指點,她都不知道那衣服該如何穿。以前她在南疆,習慣性地把頭發扭成若干股扎成小花骨朵系在腦后,從來沒想過,要將頭發編成什么發飾,或梳成什么發髻,去了中原,才知道,以前自己梳頭發是有多么地糙,如今見到扶桑的宮娥給她們太子妃梳妝,卻又覺得中原與扶桑比起來,繁復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咳咳,阿奴姑娘,還不快拜見太子妃。”
帶她進來的宮娥燕燕好意提醒道。花卿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妃的妝容上,一時竟忘了參拜。
她連忙正身,學著扶桑人行禮的模樣參拜了太子妃。可太子妃似乎沒聽見,繼續慢悠悠地裝扮著自己的面容。
花卿尷尬地站立在原地,左手搭在右胸前,低頭看見了她腳邊盡是絨毛極好的毛毯,更有趣的是,她的腳尖一勾,地毯上的絨毛即發出泛白色的絨光,她繼續用腳尖反方向勾勒,絨毛又恢復了原有的駝色啞光。
她覺得這毛毯真是新奇,好玩極了,太子妃沒應聲,她便一個人靜悄悄地來回勾玩著腳底的毛毯,直至她的跟前出現一雙皂色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