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用他說,斐無道跟琴白衣也看出來了,震驚無比。
“你瘋了!”斐無道嘴唇蒼白,仿佛想到了什么,眼底顫抖。
他的一心復仇,一意孤行,是否讓第二氏族,讓師傅他們一輩子都在用性命維護的蝶戀花正統斷絕了?
恐怕連謝遠也沒想到謝明謹會對自己這么狠!
世人驚恐,不解,或是心痛。
唯獨明謹是無動容的,仿佛其心堅毅孤冷如寒鐵,握著染血淋漓的劍,她道:“什么是活死人,你難道不比我更清楚么?蘇吾君。”
蘇太宰,本名吾君,而這個名字...是一個人幫他取的。
那個人于雪夜中踏雪而來,無知無覺中瞧見了煌煌城中最燈火通明的地方,他好奇,進去了,然后見到了在青樓中最卑賤的娼妓之子。
他無名,青樓楚客都戲謔稱呼他為伶郎。
伶人如戲,憐惜身下之郎君。
尚十五歲卻周身裸著的他被一個客人踩在地上用鞭子抽打取樂,其余衣冠楚楚的貴人則是喝酒歡呼,用筷竹敲打瓷玉,清脆作響。
然后,他見到了一個人破窗而入,灌進了大片的清寒風雪,那人還沒看清屋內樣貌,就本著風儀問:“諸位,請問有飯吃么?我有錢的。”
沒人應,似乎都被驚住了,他無奈了,目光往下,對上了地上最卑賤的那個少年倔強卻恍惚的目光。
那是他們的初見。
后來,這個絕世無雙的劍客救了他,帶他離開,帶他走遍千山萬水。
他一直以為自己遇上的是仙。
直到后來這個仙入了凡塵,愛上了一個凡人。
他們的人間就成了煉獄。
多年以后,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蘇太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當年。
那些年,最好的那些年,最壞的那些年。
“蘇吾君,好久沒人這么喊我了。”蘇太宰不自覺微笑,撐著劍,想要爬起來,但發現腿骨被九天的恐怖劍氣給震斷了。
不要緊,他用一條腿抵著劍站起來,看向明謹。
“你覺得自己贏了么?”
哪怕經脈重創,斷了一條腿,周身狼狽,他也不減氣度。
明謹垂眸,淡淡道:“無所得,固有失去,誰敢論輸贏。”
“你跟謝遠一樣清醒,是啊,我們都失去了。”蘇太宰依舊笑,“但我覺得我還是贏了,起碼,我讓褚氏,讓謝氏,讓白衣劍雪樓跟蝶戀花,都因為我而潰不成軍。”
禁軍統領冷聲質問:“邪祟之人,戕害王族,四處為謀禍,既無所得,何以做這等惡行?!”
蘇太宰看了他一眼,“邪祟?”他輕笑了下,“這么多年了,看來我是成功的,竟無人還記得我是娼妓之子,大概是因為當年那些人都被我滅門了吧,也難怪。”
眾人聽著都頭皮發麻。
“尤記得我年少時,青樓楚客云集,我見過這世上最美的煙火,也見過這世上最丑陋的行徑,但也是有趣,我在青樓內見到了他。”
斐無道面無表情道:“我蝶戀花師叔祖第二弗念。”
“對,是他,謝明謹,他...也算是你的長輩了。”蘇太宰看著明謹,笑了笑,“但你不像他,一點都不像,你的心思太深,不像任何一個第二氏族的人,你的心性,更秉承了謝氏一脈,這讓我好生失望,明明你降生那時,分外好看,我想,縱然你是個女子,長大了沒準會像他一樣。”
明謹:“何必說得如此悲憫,比起簡無涯帶刀臨府卻始終不肯對我拔刀,自我誕生你就給我下毒,用我區區一個嬰兒算計謝家跟白衣劍雪樓以及蝶戀花,一箭三雕,已是無雙的謀劃,若是再添上這一分虛偽的悲憫,未免玷污你對弗念前輩的尊重。”
“是,你的確是我此生用得最好的一個誘餌,可誰也不是無敵的,對你這個誘餌用得越順手,就越犯了錯——一開始就該殺了你的。”
蘇太宰好像的確后悔了,但他其實并未后悔了,明謹從他眼里看到了有些癲狂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