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寧帝點著三足幾,好整以暇打量他:“到目前為止,你是擔心徐冽,掛念徐冽的。
上回北境捷報傳回京,你迫不及待追上高良騫打聽,朕把高良騫叫來問過,自徐冽離京往北境,你去過兵部不下十次。”
他一面說,一面唉聲嘆氣的:“父子之間,總是血脈相連,但依朕看,徐冽對你,只怕淡淡吧?”
那個逆子。
徐照垂眸不語。
昭寧帝笑了一聲,更像是嗤笑,徐照一驚,本欲抬眼去看,轉念一想又把目光收回來,仍舊垂眸。
“永嘉——徐冽追隨她,算是她一手提拔上來,朕比你更了解她的脾氣和心性,她看重徐冽,自也倚重徐冽,徐照,朝廷里的好些事,你跟在朕的身邊,做了快十年的禁軍大統領,也要有個分寸。”
他說分寸,徐照就再坐不住。
他離了那張官帽椅,雙膝一并跪下去:“皇上,臣不敢。”
“永嘉跟你說話也不會好聽到哪去,這個朕知道,可你也不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朕也知道。”
昭寧帝沒再叫他起身,語氣冷冰冰的:“她有她要辦的事,小孩子家,鬧得不過分,朕都縱著了,你總不至于背地里使絆子,拿陰招坑她一手吧?”
徐照越發恭謹,叩首拜下去:“臣——不敢!”
他話音咬的重,是在表明他的忠心和立場,更是告訴昭寧帝他真的不敢。
昭寧帝嗯了一嗓子:“除了不敢,你要記住不會二字。徐熙走丟那會兒,永嘉畢竟替你們家說過話,點徐冽為主事,固然是惡心你,但小孩子嘛,總會有些胡鬧的時候,記住了?”
他趴伏在地上,說記住了,話鋒一轉:“臣不會記恨大公主,更不會與大公主作對。
臣手握禁軍,是皇上信任臣,臣的職責所在是護衛宮城,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與臣一概無關。”
他在朝為官幾十年,這點事再不懂,就算是白活了。
昭寧帝似乎終于滿意:“別跪著了,咱們君臣倒生分。”
徐照才撐著膝蓋緩緩起身,卻仍舊沒敢再坐下去,掖著手站在一旁。
昭寧帝眼尾的笑意早散去:“至于徐冽,當日朕跟你說過,六年前的事情朕不想再看到。
今日他御前立下軍令狀,倘或此戰他敗了,徐照,你的項上人頭,可保不住他。”
徐照心頭直墜,猛然抬頭:“皇上,臣只——”
“徐照。”
昭寧帝平著聲:“朕也只有三個兒子,長子不爭氣,自七歲上便私囤鐵礦,到了十八歲終于長大成人了,卻被人一紙詔書發落涼州,無詔不得回京,難道天底下,只有你徐照的兒子是兒子嗎?”
天子把話說到這份上,便是把徐照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
昭寧帝看著他,眼底閃過一抹不快:“咱們君臣之間,朕還是信你重你的,所以今天關起清寧殿的門,朕跟你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來日真有什么,你不要再叫朕為難,若不然,君臣情分,就顧不成了。”
其實徐照心里清楚。
昭寧帝的朝堂上,誰敢說與他有君臣情分?
他高興時談兩句情分,不高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