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證掖著手低著頭,全然沒有初見時的意氣風發。
也對,那時候他是定安伯府的大總管,閆達明手底下最得意的心腹,現在算什么?喪家之犬吧。
趙乃明眼尖,看清了向證右手手腕上的傷口,現在更像是沒有全部化開的淤青,他去看杜知邑,杜知邑顯然也發現了。
二人誰也沒開口,向證抬頭看了一眼趙乃明,竟有些怯生生。
趙乃明皺眉:“向總管,這是怎么了?第一次見向總管時候,本王覺得你是個能說會道,很會來事的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不愧是閆達明手底下的心腹大總管,今兒是怎么了?”
向證顯然被心腹二字給戳中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好像是打從心眼里害怕了。
杜知邑翹著二郎腿嘖了聲:“有事說事,你干嘛呢?”
“奴才……奴才是拼死跑回來的,王爺,閆達明他要殺人滅口!”
他會在這時候跑回福州,甚至曉得查抄定安伯府后他和杜知邑在定安伯府住了下來,就一定是和閆達明鬧掰了。
趙乃明心里是有這個認知的,所以當向證說出殺人滅口四個字,也絲毫不意外。
他神色如常,未曾一變,點著扶手一遞一下的敲,靜靜地等著向證的后話。
杜知邑看了看他,想了須臾,挑眉叫向證起身:“一路逃命回福州,提心吊膽過日子,向大總管幾十年沒過過這樣的日子吧?去坐下回話吧。”
向證真是滿臉感激站起身來的,也不敢往杜知邑正對面的椅子上去坐,挪了三兩步,往右手邊排開那一溜官帽椅的最后一把坐了下去,又只虛坐連一半都不到,姿態實在是低。
等落座之后,他先是長嘆了一聲:“奴才跟著閆達明確實是幾十年了,他還在京城那會兒,奴才就在他身邊服侍。
當年人微言輕,不過就是西郊大營一個小小教頭,誰想過將來能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啊?”
趙乃明一點桌案:“你是打算從十幾年前跟本王講起嗎?”
向證面色一僵,連連搖頭,當即說不是。
其實整件事情要說起來根本就用不了多長時間。
向證跟在閆達明身邊幾十年的時間,對閆達明太了解了。
反過來也是一樣。
主仆二人彼此都太了解。
所以從閆達明決定要逃的那天開始,就在彼此提防,互相試探。
閆達明從一開始就打算殺人滅口,他也知道向證清楚他的想法。
而向證知道他會在逃亡路上殺了自己滅口,于是從開始就謀算著怎么樣能夠安全逃離。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發生的——
閆達明真的要動手,向證早就有所防備,一路被追殺,一路逃回福州。
向證現在想要活命,就只能回來找他們坦白。
閆達明沒能殺了向證,之前的部署也全都要推翻。
杜知邑聽他洋洋灑灑一大車話說完,沉默良久之后,還是選擇問他:“閆達明去京城,打算投奔誰?”
沒想到向證卻搖頭說不知道:“姜閣老是不可能的,他那個人,閆達明之前就說過,一旦出了事,他永遠只會做丟車保帥的事,現在去京城找他,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送。
但要說別的人——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其實走動多的不少,尤其是閆達明救駕有功,昔年真是平步青云,上趕著巴結他的都不在少數。
可我真的一時之間時想不出來他能去投靠誰的,而誰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收留他,給他個容身之處。”
話到此處,他聲音稍一頓,猶豫了下:“說是容身之處,我想要不是拿捏著人家的痛處和把柄,閆達明享了十幾年福的人,難道是為著改頭換面,窩窩囊囊度過余生嗎?
這不用我說,您二位也是心里有數的。”
連向證都說不知道,那就是真的藏得深了。
按理說來閆達明的事,事無巨細,向證都是最清楚的那一個。
心腹之所以稱之為心腹,是因為他是大多數秘密的掌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