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顯然,閆達明和京中更深一層的聯系與往來,在過去的十幾年時間里,是連向證都不知情的。
向證是為了活命才回來的,他知道什么就會說什么,說不知道就是真不知道,到這種時候還藏著掖著那是不要命的蠢貨做法,趙乃明和杜知邑都覺得他不是那種蠢貨。
故而也沒再追問京城這一茬事。
反正之后時間還多,閆達明當年沒有到福建任職之前在京城里和那些人有往來聯系,向證是能夠慢慢告訴他們的。
當務之急是那些賬本。
不過杜知邑從來不是個喜歡擅自做主的人,是以詢問的眼神是先投向趙乃明去的。
趙乃明不動聲色點了下頭,他才轉而又去問向證:“閆達明這十幾年間,一直都和姜承德有賬目往來,你剛才是這個意思吧?”
向證忙不迭點頭:“對的,其實走的都是暗賬,伯府明面上的賬本是看不出來端倪,也查不到的。”
杜知邑臉色就黑了下來。
這些天他們焦頭爛額的查賬,實際上他考慮過這個問題,極有可能是走暗賬的。
前兩天翻看那些賬本,一點紕漏都沒有,他就跟趙乃明說過這事兒。
可是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去試著找尋蛛絲馬跡。
現在想來,要不是向證和閆達明鬧翻了,他們就是查到猴年馬月也很難查出痕跡。
說不定到最后還是要靠殿下來解決。
畢竟一切事情從一開始,殿下好像都是胸有成竹的。
杜知邑長舒一口氣:“那些暗賬呢?走之前總不會這個也不處理干凈吧?”
向證搖頭:“處理掉的也只是一部分,閆達明是臨時決定要走的,那條暗道本來就是他早早給自己留好的退路。
這十幾年,他仗著往日功勞,干的其實都是些殺頭掉腦袋的事,他不怕嗎?
杜大人,但凡是人,就沒有不怕死的。
閆達明這種人,尤其怕死。
當年他驍勇善戰,的確是英勇無比,上陣殺敵全無退縮之意,忠肝義膽,是真不怕死,他認為自己是為國為君,死而無憾。
可人會變。
享受過這人世間最極致的富貴,心性就變了,面目全非之后,他最怕的就是這富貴煙消云散,怕他沒命活著坐享這潑天富貴。”
這話不假,其實換做是誰可能都免不了如此,哪怕是杜知邑或是趙乃明他們自己。
事情沒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現在可以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說不會,要真的發生了,到底會不會,誰說的準呢?
擁兵自重,自立為王,在福建省一手遮天。
位極人臣也不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有閆達明這般來的逍遙快活啊。
“他是臨時決定要走,所以和姜承德的賬目往來只來得及銷毀一半——”趙乃明把這話放在舌尖上品了品,倏爾就笑了,“你不如直接說,是你留了后手,他讓你去銷毀賬目往來,你只是挑了些不太重要的銷毀之后跟他交差。”
趙乃明點著扶手的那只手,指尖動作頓住,瞇了眼去看向證:“你們主仆之間,雖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但事實上閆達明還是很信任你的。”
所以從根本上來講,本就是向證先做了背叛的事。
人心隔肚皮,幾十年的主仆情分不也就這樣。
無怪人家會說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樣的話。
向證是能聽得出趙乃明言外之意的,故而尷尬的別開臉也不再看他。
趙乃明其實并沒有什么替閆達明打抱不平的心思,蛇鼠一窩說的就是他們主仆這樣的,到頭來狗咬狗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他可沒那個閑心和精力替誰抱打不平。
杜知邑掩唇輕咳了一聲:“剩下的那些暗賬,你該交給我了吧?”
向證又是連連點頭,可始終都沒敢再去看趙乃明,只是怯生生問杜知邑:“杜大人,奴才現在算不算是戴罪立功……這些年,奴才在閆達明手底下當差,確實也干過不少糊涂事,但奴才不算是主謀,現在奴才積極配合,即便不是首告有功,可……可應當罪不至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