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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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官居二品,天子近臣,卻橫死在自己府中。
人人都說嚴崇之是橫死,然大理寺、京兆府與刑部三家經驗老道的仵作去驗尸,都說他是自殺。
短刀上的血手印是他自己的,刀傷的位置和痕跡也都不是他人外力造成,的的確確是他自己手持短刀匕首,捅入心臟處。
且因他力道不足,一刀下去并不足以斃命,是房門反鎖,加上夜間他特意吩咐了不許任何人打擾,失血過多,導致的死亡。
昭寧帝甚至派了胡泰率御醫到嚴府去看過——醫術高超的御醫,與仵作畢竟不同。
人死了,他們所能做的相當有限。
但嚴崇之無舊疾,非心悸猝死,這些還是可以證明的。
再有驗看人身上各處足以斃命的大穴,有無暗傷,有無銀針傷人,仵作甚至都可能別人買通,但胡泰不會。
得出的結論,也是自殺。
如果是謀殺,一切未免太蹊蹺。
沒有暗傷也沒有別的傷口,只有心口一處刀傷,幾個仵作都說是自己下刀造成的,哪怕是江湖上的專職殺手,也難以偽造出這樣的痕跡。
可問題在于,嚴崇之為什么要自殺?
他這個年紀,妻妾成群,兒孫滿堂,家宅安寧和睦不說,寒門出身官拜刑部尚書,又得天子信重,他有什么不滿足,不順坦的呢?
前些時日姜承德被罷出內閣,內閣六把交椅空出一張,朝野上下無不議論紛紛。
放眼朝堂之中,論資歷來說,宋昭陽和嚴崇之都有資格遞補入閣,可宋昭陽非庶吉士出身,又在這上頭斷了前程,除非皇恩浩蕩,昭寧帝還要看在已故宋貴嬪的份兒上,強抬宋昭陽入閣。
但不管怎么看,也是嚴崇之遞補入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的。
雖然天子擱置未提之后,眾人覺得姜承德復入內閣的可能性也很大。
那即便是入閣暫且無望,他才四十多歲,還怕往后沒日子嗎?
于是一夜之間,所有的矛頭全部都又指向了趙盈——
嚴崇之在查什么案子呢?
安王遠在涼州,且刑部著手調查安王與福建的勾結案也已經有幾天,不是都沒出事嗎?
怎么才把那位永嘉公主牽扯進來,他就在家里自殺了呢?
被逼無奈,謀殺做成自殺,無論是哪一種說法,總之所有人都認為嚴崇之的死和趙盈脫不了干系!
趙盈本就被禁足司隸院中,嚴崇之的事情一出,朝野上下沸騰一片,她的禁足自然沒能解除。
昭寧帝似乎在默許外間傳言,卻又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態度。
這樣的物議沸騰持續了半天光景,連宋昭陽都再坐不住。
登門去打聽消息的人不知被打發走了多少撥,后來索性閉門謝客,從后角門出了府,乘軟轎一路往司隸院而來。
趙盈本是正與徐冽說話的,乍然聽說他來,給了徐冽一個眼神就匆匆起身迎出去。
人才下了垂帶踏跺,宋昭陽已經臉色鐵青進了三堂院中。
趙盈遠遠瞧見,又提裙擺,快步迎上去:“舅舅怎么——”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宋昭陽的厲聲,斥斷了趙盈的笑容,他抿唇,緩了口氣,“元元,事情鬧大了,就算不是你做的,你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你真是叫我們跟著你擔心著急,做事情之前為什么總是不來跟我們商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