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榮站起身,踱步上前,在徐冽身旁站定住:“我已經幫你付了銀子,你且先在這里住上一個月,這股勁兒緩和過去,就回家吧。”
“不。”
一直合眼不開口的徐冽,突然斬釘截鐵的丟出一個字來。
成榮吃了一驚,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那怎么著?一輩子不回徐家了?不當徐家的孩子了?”
徐冽瞇了瞇眼:“天大地大,總有我容身之處。
成榮,他是為了我好,但我不需要,你明不明白?
這天底下的人和事,不是一句為了你好,就能替你擅自做主的。
或許是我天生反骨吧,他越是這樣,我越是要逃離。
我一身好武藝,自幼精于騎射,熟讀兵書,深諳兵法謀略,不是為了紙上談兵的!
他今日能到清寧殿求著皇上不許我到南境戰場,來日一樣也可以。
他能阻止我一次,我屈服了,認可了,他就能阻止我一輩子。”
徐冽咬緊了牙關,騰地站起身來:“從今日起,徐冽便是有兄無父之人。”
他深吸口氣,緩了一口氣:“有件事情,恐怕還要麻煩你。”
成榮有心要再勸的,但是徐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擺明了是一定要跟徐照斷絕父子關系的。
雖說從古到今,也沒有這樣忤逆親爹的不孝子,等到傳出去,事情鬧開,京城里又是一場風波,而徐冽他無論到什么時候,都會被扣上個不孝子的罵名。
那些人可不會體諒他,只會覺著徐照可憐。
徐冽今后的路,只會更加艱難。
成榮抿進了唇角:“什么事你只管說吧,能幫的我肯定幫你。”
徐冽先道了聲謝,起身踱步往書桌前去,鋪紙研磨,不多時洋洋灑灑寫下一封信來,又拿信封裝好,再回到正堂,把那信封往成榮面前一遞:“替我送到統領府,交給大統領,這是我的決心,自這一刻起,徐冽與統領府再無瓜葛,與他徐照,也不再是父子血親。”
那信封燙手一般,成榮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照理說,這個幫他得幫的,徐冽現在是走到難處,肯來找他,是打心眼里真的認定他這個朋友。
但是這種忙……只怕事后他少不了一頓好打。
成榮一咬牙,把心一橫,接過信封:“那你呢?打算住在京城,還是……要不然你回天門山去吧?你師父一向疼你,知道了這樣的事,也斷然不會不收留你的。”
卻不想徐冽一味的搖頭:“后面的路要怎么走,我暫時還沒有想好,所以來找你,少不了得麻煩你一場。
大哥臨時給我準備的行囊包袱,他也挪動不了公中的銀子,他跟我四哥兩個人給我籌了這么三十多兩的銀子叫我帶著傍身的……”
“咱們之間就不用說這個了。”成榮立時明白他要說什么,笑著擺手打斷徐冽后面的話,“你先住著吧,想想今后有什么打算,橫豎我爹一向不大管我,我手頭從來富裕的很,別說是在這里住一個月,那就是要住上一年,我也出得起這筆銀子。”
他見徐冽唇角隱動,自幼一起長起來的人,太曉得徐冽的脾性,誒的一聲,都沒等著徐冽開口,就已經先攔了徐冽:“你也不要跟我說什么還不還的話,太生分,我又不缺這點兒銀子使的,你真開了口,咱們兄弟可就沒得做了。
不過……這封信我替你送回去,你的下榻之處,要是你大哥問起來,要不要告訴他啊?”
徐冽眸色一沉,搖了搖頭,有些甕聲:“徐統領的脾性,知道大哥把我放走,少不了一頓好打。我大哥恐怕眼下要養傷,也顧不上我,就算要問……”
他的猶豫真的只有一瞬間,隱在袖口下的手掐進了,關節處隱隱發白:“別告訴他了。”
“六郎……”
“他不知道,對他反而是好事,否則大統領總要再三的逼問,而且我大哥那個性子,等他養好了傷,一定會想辦法來看我過的究竟好不好,就算能忍住不來,總要私下里去找你來問我的近況。”
徐冽倏爾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望去:“你把信送去統領府,也不要提起我的下落,就說是我離開統領府后找上你,跟你借了幾百兩銀子,留下這封信讓你幫我轉交,然后就離開了都督府,至于去了哪里,連你也不知道,也省去你許多的麻煩。”
可是如此一來,徐冽就是真的要跟徐家的每一個人都斷了來往了。
包括他的兩個哥哥。
成榮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卻還是聽了徐冽的,捏緊了手上的信封,咬著牙關說了聲好:“那就聽你的,我一會兒就到統領府去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