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晁錯一路往前,太攀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四面八方,都有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如同芒刺一般,帶著森森的惡意,叫他渾身都不自在。
而在他前面的御史大夫晁錯,或許是因為看到了他袖中的憑證之故,并不曾將他視為仆役童子之流——晁錯手中提著的晚飯,依舊是由他自己提著,并不曾交到太攀的手上。
“對了,你用過膳食了沒?”走了幾步,晁錯突然停下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飯食,然后出聲。
因為他一直被針對的緣故,他的府中,連一個仆役都沒有,故此這數年來,他的膳食等等,都是自己親手準備的,當然,因為孑然一身之故,他準備這些飯食之類,也向來都只準備自己的那一份。
“勞煩先生掛念,學生已經用過了膳食了。”見此,太攀也是和晁錯同時停下腳步,在晁錯起行之際,太攀再重新的跟上。
沒有任何波折的,太攀就已經跟隨者晁錯進了那御史大夫府。
上一次來是深夜,故而太攀不曾注意,但這個時候光明正大的踏進這御史大夫府,太攀才是發現,這位秩二千石的當朝大員的府邸,竟是顯得荒涼破敗無比。
青石鋪就的地面上,滿是凋落下來的枯葉,道旁兩側的花園圃子當中,也都是凌亂無比的雜草叢生著。
宅子當中的一處大堂,一間臥房以及一座書房,是這宅邸當中僅有的三處干凈整潔的地方。
“平日里無人往來,故而疏于打整,卻是叫小友見笑了。”晁錯對著太攀道。
等到夜色降臨下來之后,將大堂打理了一番之后,晁錯才是往那書房而去,太攀也是緊跟在晁錯的背后。
書房當中,是兩排擺滿了竹簡的書架,書架面前的案桌上,空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唉。”見此,晁錯也只是習以為常的感慨了一聲,“這些人做事,卻是越來越不講究了。”
最早的時候,他半夜在竹簡上沒有刻完的削藩策,等到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這竹簡上的文字,都會有一些錯漏,最初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晚上精神不佳的緣故。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自然也清楚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而這個時候,那些弄壞他竹簡的人,行事也是越來越明目張膽,都是直接將他的竹簡給盜走,換成空白的代替,就算他偶爾能夠將這竹簡刻完,但當他懷揣著這竹簡走進宮門的時候,這竹簡,也依舊是會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掉包。
再后來,那些人,卻是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都是如同現在在這般,將他的竹簡刻刀,都一起拿走。
說來慚愧,這位二千石且有孑然一身,清苦無比的大員,到現在,都不曾攢下什么家當的原因,正是因為他的俸祿,都被用來買這刻刀竹簡了。
“這書房當中的經卷,你可以隨意翻看。”晁錯對著太攀道,“不過我如今的狀況你也知曉,想要依靠我踏上仕途,怕是不可能了。”
“區區仕途而已。”
“我之來意,先生應該知曉才是。”
看著晁錯熟練無比的從懷中拿出新的刻刀和竹簡,然后一邊和太攀交流溝通,一邊在那竹簡上刻字,太攀也是一陣默然。
在竹簡上刻字,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有疏忽,這竹簡就會被劃破,但如今,這位御史大夫晁錯,卻是能夠分心兩用,一邊和太攀交流溝通,一邊刻著那竹簡,且沒有絲毫的錯漏。
晁錯對這要刻在竹簡上的內容的熟悉,可想而知。
看著這位老者努力的將脊背挺直,太攀的心頭,也忍不住的涌出一陣感慨敬意來。
無關乎身份,也無關乎立場,僅僅是因為這位御史大夫晁錯正在做的事。
整整三十多年的時間,這位御史大夫晁錯,竭盡全力的,只為了上那一道削藩策。
三十年來,縱然是看不到有絲毫半點的希望,但這位晁錯大夫,卻一直在堅持著。
從盛年,堅持到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