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攀實在是難以想象,會是什么樣的力量,令這位已經瀕臨死亡的老者三十年如一日的,堅持著這一件事。
“算了,我也懶得去追究你的來歷了。”晁錯說著,“陛下的人也好,還是武安侯府的人也好,都無所謂。”
“我只問你一句,你能不能守得住我這一道削藩策。”隨著晁錯手中刻刀的滑動,竹簡上,零零星星的粉末碎屑灑落下來,在那光禿禿的安卓上,兀自多出幾點凄涼。
“也不用你守太久!”
“只需要從這宅邸當中進了宮門便是。”
“不過一刻鐘的路程。”晁錯并不抬頭。
“先生信我?”太攀的眉頭一挑,蒼白的臉色上,平添了三分妖冶。
“都到這個時候了,也無所謂信和不信了。”
“這一道疏沒了,再刻一道也就是了。”
“被你帶走,和被其他人盜走,都沒有什么區別。”
“既然如此,本官又何妨賭上這一把?”晁錯將手中的刻刀放下,抬起頭來看著太攀,目光幽幽,瞳孔當中,似乎是有火光燃起。
“至少,比起其他人,你總歸是要可信三分。”
“只得三分而已么!”太攀苦笑了一句。
“三分難道還不夠?”晁錯反問道。
“受寵若驚!”太攀后退兩步,朝著面前的老者一禮。
“好了!”一個多時辰以后,晁錯才是面帶三分疲倦之色的起身,然后將那竹簡遞給太攀,隨后從桌案上拿起自己的笏板,出了書房往臥房而去——太攀這才發現,這位御史大夫在刻那竹簡之際,竟是將自己的笏板給壓在了竹簡的下面。
“這宅邸當中,任意一個屋子隨你選。”
“雖然臟亂了些,但養足精神,卻是足夠了。”
“明天上朝路上,就全依仗你了!”
“先生放心。”太攀拱手道,那一卷竹簡,在太攀的手中,仿佛是重若千鈞。
書房當中,太攀將竹簡緩緩攤開,竹簡上,還泛著一些竹石所特有的清香。
將竹簡攤開,太攀細細的看著竹簡上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故孽子悼惠王王齊七十二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城,兄子王吳五十余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吳王...”
“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之,其反遲,禍大。”
短短的百余字,每一個字體,每一筆每一劃的輕重,以及轉折的弧度,都是一般無二。
只是看著轉折深淺,就足以發現,晁錯在刻這一道削藩策之際,有多么的用心。
攤開的竹簡上,燈火透過竹條和竹條間的縫隙,灑落在地上,跳躍出一行一行的光芒來。
將手中的削藩策卷起,揣到懷中,太攀也是踏出書房,然后端坐于破敗的庭院當中。
晁錯以為,明天上朝的路上,才是麻煩的開始,但實際上,當這一道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刻出來的削藩策,被晁錯遞給太攀的時候,這長安城中的風暴,就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