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攀看來,丟了黃河天塹的袁盎,一旦回到長安城,不要說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便是他的子孫后裔,都未必是能夠保得住,但他如今的舉動決策,雖然對于他自身的處境而言,沒有什么改善,但對于他的子孫后代,卻有著無窮的好處——回到長安之后,袁盎自然是有死無生,但這一場劉氏的內爭,無論是哪一方勝了,回過頭來之后,都必須的感念袁盎在這一場棋局當中,所落下的至關重要的那一手,這樣一來,他的子孫后代,自然而然的,便會受到種種的無形的照拂……
太攀先前工于心計的謀算,與此時袁盎的這舉動相比,簡直是粗陋的不成模樣,那是小兒的信手涂鴉與國手的精心而成的傳世名畫之間的差距。
對于太攀內心的想法,袁盎自然是不知曉的,當然,此時的袁盎,也顧不得太攀內心的想法了——他一切的言語,看似是在和太攀溝通,但實際上,只是在說服自己而已。
一口氣放棄掉這黃河沿岸至長安城這一路所有的郡縣,這樣的決策,又豈是輕易能夠做得下來的——毫無疑問,這樣的決策一下,不但是他袁盎的性命不保,更是要被著筆于那煌煌史冊之間,受無數人的唾罵,坦然接受這樣的羞辱,對于一個文人而言,要下多大的決心,可想而知。
……
“來人,傳我令,大軍收攏各郡縣城寰的守軍,一路不停,直往長安!”馬背上,袁盎的命令,飛快的傳了下去,周遭的一眾將領們,聽著袁盎的命令,一個個的,都是瞠目結舌,愣在一邊,誰也沒有想要將這命令,傳下去的意思。
“太尉,三思啊!”這個時候,這些將領們,甚至是連袁盎是軍中主帥這事,都已經拋之于腦后——畢竟,對于這些將領們而言,此事,實在是有些天方夜譚。
黃河天塹的丟失,還能推倒天時之上,畢竟,黃河冰封,沒有了天塹,他們區區五萬大軍,不敵那五十萬的叛軍,也是理所當然,更何況,他們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不戰而走——那周渤,不是還帶了一萬人,在黃河之畔死戰么。
但這放棄各處郡縣,和黃河天塹的尸首,卻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了——各處的郡府,每一處,都是城關高聳,城內的糧食物資,更是不計其數,他們這四萬的大軍,隨便去了哪一處的郡府,都能夠依托郡中之兵,以及高墻之固,以防備七王的大軍。
畢竟,自古以來,攻城,尤其是攻取各處高城,都是至關困難的事,若是運氣不好的話,一座高城,攔下大軍數年,都不是不可能——春秋戰國之際,燕國樂毅率天下之兵伐齊,而最后,齊國僅剩的兩座城池之一的即墨,便是以孤城孤軍,守了整整五年。
那個時候,攻取即墨的大軍,可不止這區區五十萬,而即墨城中的守軍,亦不足四萬——但即便是如此,那即墨城,都能拖住整整五年的時間,一直拖到燕昭王逝世,他們這些將領,又如何不能借助高墻之利,拖住這七國叛軍?
此其一也。
其二,便是作為將領,軍權乃是根本,若是如同袁盎所說的那般,一路將各處郡縣城寰,拱手相讓的話,誠然作為主帥的袁盎,必然身死,但他們這些將領們,也必然會受到冷落,或許此后一生,都再也不會有帶病的機會,這又叫這些將領們,如何能忍?
“無知武夫,愚蠢!”袁盎馬蹄不停,怒罵了一聲。
“爾等所思所想,無非便是據城而守。”
“但爾等據城,叛軍便不會清掃四方嗎?”
“到那時候,四方皆平,區區一座孤城,城中軍士的妻兒老小,又盡在城外,爾等拿什么守住那城池?”
“更有甚至,大軍攻城,破城之后為發泄心中郁氣,而行屠城之舉,自古以來,皆不在少數!”
“爾等豈敢為一己之名,置我大漢百姓于不顧?”
“至于你們所擔心的叛軍攻勢。”
“這一點你們放心。”
“各處郡縣城寰,沒有守軍,固然難以抵抗大軍,但這郡縣城寰在如何的不抵抗,叛軍一路過往,收攏人心,整理文書等等,總是需要時間。”
“而于各處郡縣當中,留下守軍以免不測,更是難免。”
馬蹄聲中,袁盎的聲音,顯得很是急促。
“這樣一來,我等一路聚眾,而叛軍則是一路分散。”
“到了長安城下,爾等想戰,自然有你們的機會。”
“至于說這棄城失土的罪名,爾等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