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冬去春來,水藻滋長,江水透露出盎然綠意,江灘邊還殘留著沉覆戰船的殘骸。
婺僚人在不遠處婺川舊城的廢墟上,重建了城寨,之后又為蜀軍占據,殘缺的城墻還沾染著血肉,沒有被這兩天的綿綿細雨完全沖刷去。
說實話,要是能有更充足的時間,甚至哪怕再多一個月,對天平都的將卒進行更充分的訓練,又或者等武陵山羊腸小道稍稍拓寬,修成標準的五尺驛道,以便敘州更多的戰械運抵婺川河谷,完全可以以小得多的傷亡,將蜀軍逐出婺川河谷。
而不是像現在,天平都近乎打殘、打廢掉,短短一兩年內,都不要想著能恢復戰斗力。
雖然近兩萬民眾后續會以最快的時間遷徒過來,但從盤龍嶺起事算起,再到收復婺川河谷,逾六千名青壯男丁或戰死沙場、或重傷致殘,也都意味著這些婦孺老弱想在婺川河谷扎根立足并滋息繁衍,要付出更為艱巨的辛苦。
在當世,青壯男丁依舊是最為主要的勞動力來源。
天平都想要在婺川河谷維持兩千人規模的常備兵力,基本上意味著將沒有青壯男丁勞力,參與后續的屯田耕種。
這樣程度的犧牲,對起義軍而言,怎么都可以說得上是極其慘烈了。
一度雄心壯志、滿心想著重新爭一番功名的譚育良,此時頭發更顯霜白,多少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陛下應該不會再懷疑大人與蜀軍有勾結了吧?”趙直賢佝僂著身子,袖著雙手,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韓謙回頭看了趙直賢一眼,聽他語氣里透漏出怨氣,為慘烈戰死的將卒不值,卻也沒有辦法責怪他。
趙直賢的幼子趙方城以及裴樸雖然作為醫師,并不會直接進入前線戰場,但都不幸犧牲于蜀軍發動的一次奇襲里。
趙直賢已經向行尚書省上書請辭,其長子趙方海也是堅持不愿襲繼其婺川縣丞之位——當然,趙直賢早前曾希望能到辰中或黔陽安度晚年,這時候則決定致仕后與其長子趙方海留在婺川河谷開一家醫館。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末休。誰道滄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爭流……”
這是前朝詩人曹松寫安史之亂的兩首詩,韓謙輕輕吟罷,神色卻更顯堅毅。
他一度以為沈漾等人,怎么都會先推動收復巢州的戰事,而只要李知誥順利收復巢州,大楚的內憂外患得到一定的改善,他再推動天平都收復婺川河谷,阻力會小得多,傷亡也絕不會這么慘重。
他事前真是沒有想到楊元溥對敘州的猜忌,竟偏執到這等程度,甚至不惜先收復巢州、殲滅安寧宮叛軍這等要事先拖延下去。
又或者說呂輕俠、姚惜水這些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對敘州的落井下石?
看到馮繚、馮翊兄弟倆,從遠處走過來,趙直賢決定致仕歸隱,無意再參與什么機密事,便意興闌珊的先告退離開。
韓謙也沒有挽留趙直賢,袖手站在崖岸之上,憑江風吹拂袍衫,過了良久,才對走到身后的馮繚說道:“我要重啟在金陵的情報網!你挑選人手,報送我案前來!”
天平都雖然傷亡慘烈,但結果還是令人樂觀的。
聽到韓謙新的決定,馮繚面露喜色,說道:“好,我這便去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