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轍顧不上吃一口飯,就帶著愿意跟隨他留在軍情參謀司任事的張士民去見郭榮。
張士民年少時讀過兩年私塾,識得一些字,對韓豹、石如海所描述接踵而來、有如地獄般的識字班、脫盲班、講武學堂培訓不是很忤;聽說進軍情參謀司對文化水平的要求更高,張士貴更愿意跟隨韓豹到軍中,心想著哪怕是給韓豹當親衛、扛刀執轡,也比留在軍情參謀司受折磨要好。
奏稟俘獲云和公主等事的奏疏,郭榮已吩咐手下草擬好,但有些措辭妥當與否都要找王轍這個當事人商議一下;而這封奏折也會直接派王轍送往京中,由王轍代表棠邑,跟京中具體交涉這件事,有些事還要跟他進行交待。
在郭榮處,王轍才看到多日未見的霍肖;霍肖此時在都廳司任司吏,他筆力極健、文采卓然,便給郭榮抓住專司公私函文的草擬。
奏折已然草擬好,看過之后王轍還是大吃一驚,禁不住問郭榮:“郭大人,大人真是要將此事原委,如實奏稟于朝廷?所謂不復胡虜鐵騎蹂躪中原百年之悲劇重演而存梁軍于一息,朝堂上下怕是絕不會認這樣的理由啊?”
此時不管朝堂如何猜測,即便將云和公主、沈鵬等人交出去,王轍都以為棠邑咬死不承認給陳昆通風報信之事,卻沒有想到在這本新擬寫的奏折里,不僅將整件事原原本本的稟明,甚至并不避諱的奏明韓謙做這些決策的意圖就希望梁軍能緩一口氣,避免蒙兀人的太過輕易的占領河朔地區,而淮西后續的戰略安排,也是消化、鞏固目前新收復十二縣為主,暫時不會急于對退守壽春、鳳臺等淮濱城池的壽州軍發動攻勢。
王轍愣怔的片晌,忍不住提出他的建議。
他雖然之前都沒有入仕,但叔祖王積雄致仕前后,有兩年時間他都留叔祖王積雄身邊伺候,后來也是在叔祖王積雄的建議下,他才有游歷天下的心思,并在諸國戰事未息之時付諸于行。
他對大楚朝堂的認識,要比普通人深刻,知道朝堂上下乃至普通軍民,都認定梁軍才是大楚的死敵,蒙兀騎兵鐵蹄不過是縹緲莫測的威脅而已。
再說了,大楚據江淮為根基,中原地區被蒙兀人的蹂躪,在絕大多數大楚軍民的心里是正合他們意愿的事情。不要說魏晉之后胡族長期統御中原是四五百年前的歷史,再說了那段歷史里,南方江淮地區還是始終處在漢人的統治之下。
王轍覺得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大多數將臣都巴不得蒙兀騎兵將梁軍打得更狠一些,以解這些年來被梁軍壓制的氣,他并不覺得奏折上的理由會被此時的大楚朝堂認可,這相當于他們主動將把柄交出去。
“大人說了,不管朝廷上下如何議論,他不能不將自己的心跡表明于天下,”郭榮微微沉吟了一下,又說道,“再者,借口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王轍聽郭榮如此,心想郭榮等人必然都勸過韓謙只是沒有被采納而已,不過心里又想,金陵僅有三萬侍衛親軍防御,戰斗力到底有多強還待檢驗,而棠邑制置府除了水軍控扼潤州以東長江水道,馬步軍也擴編到六萬余眾,這時候看似再拙劣的借口,應該都變得微不足道了吧?
“這封奏折呈稟上去,朝廷真要棠邑移交云和公主,怎么辦?”王轍問道。
不管怎么說,王轍都希望云和公主、沈鵬能扣留在棠邑,韓謙指示先上奏折稟明諸多事,卻沒有將云和公主、沈鵬直接押送往金陵的意思,想必也是不愿將人交出去。
然而朝廷諸公的反應會是怎樣,卻非他們此時就一定能預料的,特別是韓謙將整件事的原委如實奏稟,必然會一石驚起千層浪。
也許朝中不會直接斥責棠邑的理由跟借口荒謬,但也說不定會在云和公主的處置之事上變得異動頑固、執拗起來。
而就道理來說,敵國如此重要人物被俘,也理應交由朝廷院司處置,也非戶部尚書韓道銘一人在朝中能據理力爭的。
“依你所見,我們當如何是好?”郭榮笑著問王轍。
“便說身染疫病需就地休養,不宜車馬勞頓可好?”王轍沉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