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心理上,大楚臣民會認為淮東始終是大楚的組成部分,甚至早年延佑帝為顏面好看,也宣稱封藩信王于淮東,是為更加有效的抵達梁軍南入。
藩國,即有藩籬之意。
周分封諸侯以及漢高祖分封諸子就藩,最初的目的都為了拱衛中央王權,而前朝中后期諸藩林立,那也是被視為地方割據勢力。
然而沒有人會認為梁國及蜀國稱臣之后,就是大楚的一分子,梁國始終是梁國,梁國國主始終梁君而非楚臣。
隨著韓謙身份的轉變,淮西納入梁國疆域,南界直抵大楚中樞,誰堪承受?
當然了,從儒學經義上講,韓謙是正而八經通過禪讓,得繼梁國國主之位,卻又不能算叛投敵國,目前是有不少士子、官吏上書,要求朝廷收回淮西、敘州等地,但出兵進剿的聲音還談不上多響。
進靜海門,沿著皇城西側的大道穿過大半個金陵城,便到韓家在金陵城西南角的府邸。
此時韓府左右前后的宅邸都清空出來,駐以兩百多侍衛親軍,用以監管韓府,但韓府之內還算平靜,暫時沒有兵卒官吏隨意闖進去滋擾;另外,內侍府每日也會照著人頭送來果蔬菜肉油鹽米面。
是和是戰,在朝中拿出最終的定論之前,暫時卻也不會將韓道銘、秦問、云樸子及韓府中人視同戰俘囚犯對待。
馮翊、文瑞臨進入韓府,除了韓道銘、其子韓建吉、秦問、云樸子等人外,老爺子韓文煥須發皆白,一改往日的嗜睡昏沉,精神抖擻的走進明居堂參與秘議。
“目前金陵滿城風議,對我大梁頗為不利,你此去梁州,李知誥到底是什么心思……”秦問問道。
前朝覆滅滿打滿算才二十六年,秦問年輕時就在升州節度使府任吏,待到大楚建國后被視為異己,相當于流放的被打發到敘州擔任升斗小吏,其父兄都歿于敘州,他在蹉跎十六年,才迎來韓道勛、韓謙父子入主敘州,說實話他對楚廷并沒有什么認同感。
最初時能與薛若谷、李唐站出來,為韓道勛所用,主要還是站在客籍漢民的立場上,不滿土籍蕃戶大姓勢力的恐怖壓迫。
之后往岳陽投沈瀾,更是得韓謙的授意。
他此時對角色的轉變,完全沒有什么心理上的障礙。
李知誥接受大梁冊封、率梁州軍民投附梁國的消息早一步傳到金陵。
朝廷將他們軟禁起來之后,就沒有再正式派人過來跟他們接觸或談判,他們只能通過暗樁每天借運輸菜肉米面傳遞一些消息進來,大體了解知道形勢的發展。
他們也早一步知道李知誥投附大梁的消息,但此事更具體的細節,以及李知誥是迫于形勢,僅僅是想以投附換一個喘息的機會,還是說真正有心愿為大梁所用,或至少愿意以一個更積極的姿態,去幫助大梁穩定河淮的形勢,卻需要等到馮翊趕到金陵,他們才能知曉。
李知誥是選擇實質性的中立,或者是更傾向以積極的姿態,幫忙從西線牽制住一部分楚軍,甚至能直接確保在金陵做出最終的決定之前,趙臻率領右武驤軍駐守樊城、隨陽將不敢輕舉妄動。
而楚廷權衡利弊時,將不將李知誥、柴建及梁州兵馬納入新梁軍之列計算,心態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盡管楚軍目前是啟用杜崇韜、周炳武等宿將,張蟓也是與杜崇韜等人齊名的宿將,而盡管梁州兵馬連遭挫敗,但楚軍現有的新一代將領之中,能與李知誥、柴建齊名者,也就郭亮、鄭暉、趙臻等寥寥數人。
甚至可以說郭亮、鄭暉、趙臻等人,比李知誥多多少少還有些不足的。
而其他真正被視為后起之秀的新一代將領,如溫博、李秀等人,早就加入新梁軍,更不要說韓謙這些年帶出來的大批嫡系武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