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李素就很豪爽地先拿出一錠馬蹄金,直接排在案上。
鐘繇微微一震,他畢竟是只拿基本工資的閑人,這特么值好幾個月俸祿呢。而且李素的直白,也讓他有些不適應。
這年頭的讀書人哪個不是矜持自傲的,很少有像李素那么坦白直說“老子字寫得丑”。
這種做派,讓鐘繇想起京城的一號人物,那就是以“猶不失為心口如一之真小人”著稱的曹孟德。曹操那家伙,也是這么敢說,提到自己的缺點時也大大方方毫不諱言、面無愧色。
而鐘繇的老婆孫氏聞言,就更是激動不已,手指甲都快掐到鐘繇大腿肉里了。一邊掐一邊還用眼神示意:你特么快給老娘答應這樁好生意!這么豪爽的客人難找啊!
鐘繇深吸了一口氣,緩解一下被掐的疼痛,正色問道:“自古未聞著書者只留謄稿、不留原稿的。你要我謄抄,卻不說明,豈不讓人誤會著者?”
漢朝人當然沒有靠著作權獲取經濟利益的概念,畢竟如今就沒有印刷出版業。
但書是誰寫的、誰抄的,這個揚名的權利還是很重視的。
如今的慣例,是只要你能找到書,想抄就抄。
但如果抄的不是四書五經、諸子百家這種大家都知道作者的傳世經典。而是抄那種小眾私人作品,抄寫的人就得在書稿末尾寫明傳承因果,比如這本書最初是誰寫的,誰抄第幾版的時候對內容有多少修改貢獻……
就跟后世收藏名家字畫真跡的規矩差不多,小眾作品抄得多了之后,書尾跟的類似于款、提拔的部分也越來越長。
那些裴注《三國志》、XX注YY的書,都是這樣傳承作者信息的。
哪怕是四書五經,也有抄寫者想要留名的,所以略微篡改。比如十年前蔡邕刻《熹平石經》的時候,搜集到的《詩經》有魯抄本、齊抄本、韓抄本,《公羊》也有好多版,《論語》更是有盍、毛、包、周諸家異字。朝廷需要挑一個正本公示天下,其他作為比對。這都是因為抄書抄久了有訛誤,而且每一代修改者都要留名。
倒是有點類似于后世的開放源代碼項目,一個程序員哪怕只有幾行代碼的貢獻,都能在修改后留下自己的署名。
鐘繇有此一問,倒不是想剽竊李素的著作,而是覺得“明明初版就是自己的書體,但對外卻落款是李素寫的,會不會導致別人誤會這字也是李素的,有弄虛作假之嫌”。
漢朝那些不貪不搜刮的文人,還是頗有一些氣節風骨的,鐘繇都窮了這些年了,弄虛作假總覺得不舒服。
李素一開始很不適應,不理解對方為什么這么糾結,鬧明白之后,才爽朗說道:“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鐘兄肯抄,你想寫‘李伯雅編著、鐘元常某年月日錄’也行,直接寫你編寫也行,我不在乎這些虛名。不如,你先看一下稿子吧。”
這部書,對李素而言,就是一部幫劉備揚名作秀的工具書,“版權”又不值錢!
要談“著作的署名權”,等將來李素寫出真.傳世名著的時候再談也不遲。
但鐘繇聞言卻是大驚,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驚世駭俗的寫書人,居然連創作者的“署名權”都不在乎,誰想拿就讓誰拿?
“這如何克當!是賢弟寫的,自然要寫明是賢弟寫的。容某先看一看內容。”
鐘繇說完,接過那張卷軸先看起來,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內容,才讓李素不珍惜版權。
“原來是本朝名人的孝行故事,這種東西,編錄出來倒也能宣揚善舉,是個好事兒……嗯?末尾這個劉備劉玄德是何許人也?棄官歸鄉省親救難、歷戰反賊張純?這事兒還沒發生吧,前日看了朝廷邸報,這張純好像是新近在冀、幽崛起的反賊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