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何把這三萬人三萬馬弄去漢中,在劉備心中又成了一個問題。
從經濟性角度來說,最劃算的運兵路線當然是走黃河水運。
可外兵是不能進雒陽的,甚至要進司隸的八關都很敏感,這點常識劉備當然知道,他也沒指望坐著船在孟津渡登陸。
幸好,李素卻知道如何處理這個問題——也怪后世董卓給李素提供了經驗,提供了“如何接近雒陽而不進入雒陽”的行軍路線。
李素便直言相告:“兄且放心,我這幾日已經預作打算,托了人跟蹇碩打了招呼、疏通關節,在兄擔任宗正少卿這幾個月里,便暫時把云長從遼東都尉職務上,平調為‘河東都尉’。
理由嘛也是現成的,河東如今有于夫羅劫掠、白波賊作亂。到時候云長既可以暫時威懾于夫羅與白波軍、為朝廷分憂。
而且如此一來,云長可率兵沿黃河進兵。抵達畿內時,不要在南岸的孟津登岸,而是走北岸的安邑渡、陸路繞過陜峽至河東。且第一次不用帶上全部兵力,可以以五千人為一波,逐次前往河東。
以免朝廷發現兄長養的私兵規模如此之巨,也防止河東如今本就賊亂處處、無糧長久養活大軍。把主力留在糧食富裕的青州,多吃兩三個月青州糧,正好免予轉運之勞。
此路線好處有三:第一,規避了外兵進京的嫌疑,從頭到尾不在黃河南岸登陸,不會威懾雒陽,不落人話柄。
第二,我記得云長祖籍是河東解良,解良與安邑同郡,相隔不過一個鹽湖,云長對于周邊地理定然從小熟稔,利于行軍帶兵。
第三,將來要繼續西進時,可在河東郡沿蒲阪津尋渡船過黃河、繞潼關、直入渭水。渭水一路通長安、陳倉,走此路大軍可直抵陳倉城下救援被韓遂圍在城內的皇甫嵩。”
李素一邊說,還一邊拿出地圖來比劃。
劉備讀書少,對雒陽以西的地理原本不是很了解,但聽了李素的詳細解讀后,立刻意識到李素選的借口和地理路線都非常好。
這里必須稍微提一句地理常識:漢朝的時候,黃河是不能全程通航的,下游的船到了雒陽附近就得登陸,南岸是孟津,北岸是安邑。因為再往西的弘農郡有“陜峽”,水流十分湍急,落差巨大,也就是后世的三門峽。
三門峽要通航,幾乎要到20世紀,修了三門峽、小浪底一系列水利工程,才能行船。否則就得陸路繞過三門峽后重新再找船。過了三門峽之后,黃河南岸又有一個重要渡口,就叫新豐渡,而北岸那個則叫蒲阪津,這兩個都是長安的門戶。
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不在三門峽換船、直接一路把船從雒陽開到長安的人,還要再過兩百年才會出現,那就是后來的宋武帝劉裕——歷史上劉裕人生巔峰那一戰,就是靠在黃河北岸用大量纖夫拉纖,把東晉的樓船等重型戰船,強行拉過三門峽,最后水陸并進攻克長安。堪稱人類戰史上跟穆罕默德二世把艦隊拉進金角灣攻克千年帝都君士坦丁堡并列的兩大陸運艦隊壯舉。
而劉裕之前的桓溫北伐之所以失敗,重要因素就是打長安時沒法水陸并進,最后打到灞上飲恨而歸沒拿下長安。包括劉裕在黃河北岸擺卻月陣大破慕容騎兵,也是為了保護北岸拉纖的纖夫。
所以說,在漢朝,是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黃河是可以直接不換船就通航到長安附近的,甚至哪怕你要拉纖也得在北岸拉,因為南岸是陡峭的崤函道群山,崤山和函谷關之所以是秦漢天險,就是因為它們一直堵到了黃河岸邊,又有三門峽防止你從黃河河面上繞過函谷關——要是黃河河面能直接走的話,當年關東六國聯軍還用得著在函谷關前“伏尸百萬、一籌莫展”么?
把這些地理要素都理解透徹之后,劉備才能充分理解李素布局的穩妥。
他自己在雒陽這幾個月,關羽就帶著劉備的兵在黃河北岸與雒陽遙遙相望,還有白波賊可以順手打一打作為遲滯不前的借口。
而且這也算是給老殺人犯關羽撈一次還鄉團的機會了。關羽光和年間就在解良殺了人逃離故鄉,這次終于又帶著朝廷大軍殺回來了。
“賢弟在京,真是一日不得閑,這幾天恐怕都在琢磨行軍與名分借口的事兒吧,真是辛苦賢弟了,此計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