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心中暗忖:“還記得伯雅當初私下里跟我講解過‘殿興有福’,談到為什么‘一朝立國越久、仁君對能臣的容人之量越寬’。
為君者知天下歸屬有定,才能如此從容自信。故而劉邦對蕭何猶有猜忌、對韓信削王改侯。光武帝云臺二十八將卻多得善終。至于大王,更是能視云長、翼德猶如親弟,此四百載之積也。
如今我若是為了躲避趙佗行徑而刻意棄用其戰法方略,倒顯得我‘猜忌大王有猜忌我之心’,不如坦坦蕩蕩。何況大王早就要我打完交州就回去參與北伐。我戰后即走,并無割據時間,復有何疑?”
也不能怪趙云有這種擔心,因為他跟劉備的交情畢竟不是關羽張飛,也不是李素,跟前面三個人還差了一截呢。劉備對他用人不疑,他卻不得不想一想如何避免形成割據的自證清白問題,哪怕只是潛意識里偶爾閃過這個問題。
就在趙云為自己的擔心煩躁時,魏延來求見了。
“參見將軍!末將完善了一下上午說的靈渠偷渡方略,請將軍斧正……”
趙云凝視了魏延幾秒鐘,點頭示意他詳細闡述一下。
魏延就一五一十說了。
趙云聽完后,冷場了一會兒,低聲嘆道:“文長,你這還是在賭命吧。你投入的本錢是不大,而且我也看了,你在賭‘張津主動增援劉度、尋釁荊南軍,會導致內部不服,人心浮動’。
但是,這不是長久之法。目前我們對付的敵人,確實內部不甚團結,張津也不是馭下有術之輩,不過是何進那樣的短視空談之人,這樣或許有可能賭贏。
將來如果遇到二袁、曹操、李傕郭汜呢?此法只有明顯我強敵弱時才能用,兩者相當或敵強我弱,是不能用的——我不怕你死,就怕你活著回來后,賭上癮了,這話軍議上我是不說的,也就現在外無六耳,跟你說說。”
不得不說,趙云的持重謹慎是有道理的。
就好比歷史上魏延想搞子午谷奇謀和鄧艾想偷渡陰平,那都是偷。但前者是以弱偷強,后者是以強偷弱。
以強偷弱是賭得起的,也輸得起,而且最關鍵的是只要出現在敵后,敵人就會動搖,就算原本打硬仗不一定贏,亂中取事也有可能成功,敵人的投降派會越打越多。
而以弱偷強,你不能指望敵軍驚慌失措就大面積倒戈——憑良心說,子午谷奇謀在諸葛亮首出祁山的時候,基本上沒有勝算,就算夏侯楙被殺了都沒用,你無法裹挾起“降漢風暴”或者說“降漢多米諾骨牌”。
子午谷奇謀唯一有可能成功的方式,除非是高平陵之變后,有穿越者算準了“夏侯玄夏侯霸還在守長安、而且預估到自己要被司馬懿清算,想要主動投降蜀漢”的那個時間點,突然走子午谷來到長安城下,直接客場接受主場夏侯霸原地投降——即使如此,你還得聯手夏侯霸堵住潼關、再干掉被隔在陳倉和隴西的郭淮。
趙云也知道賭這一把,輸了損失不是很大,贏了卻能結束這邊的戰斗,在嶺南得到堅固的落腳點,非常劃算,他就是不想魏延形成路徑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