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發現自己還是挺有這方面的魔力的,容易誘導身邊的人向學,無論是蔡琰劉妙還是諸葛亮,只是這三人努力的方向各有不同。當然也不僅這三人,還有很多人受李素的影響而向學,只是程度輕些。
蔡琰沉迷于文學和歷史解讀、用李素的學說反過去解釋歷史事件、重新架構政治哲學,“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
諸葛亮則沉迷于窮究自然法則,將來年長一些或許也漸漸沉迷于窮究社會法則。
劉妙所學則毫無實際用處,似乎只是在思考“把神話和密信的虛假剝掉后,能剩下什么神學,甚至再剝掉一層,能剩下什么哲學”。
李素心中在歸納著三人的異同時,只聽劉妙主動傾訴地娓娓求教:“這一年多,我也算把前人相關典籍、上至道墨,下至《山海經》與民間志怪看了。
雖然這里面很多東西,都被你和阿亮批為虛妄偽造,但其中道理還是可以用于修身的。道家的鯤鵬仙人神怪是假的,但自然無為是真的,只是先秦之時為了說這些自然之理,難以歸納,所以附會了那些幻想,洽其體系。至于近世,張角、張魯等賊冒用道名,胡亂攀扯,以致式微。
佛所言神佛,須彌世界,按你今日所說,也是虛妄偽造。但其中清凈苦厄、無欲方無苦卻也是真的,諸多故事,不過是為了愚瞽之輩便于看懂。我這一年里,也借閱了不少蔡司空當年從雒陽白馬寺運去江州保存的經文。”
在漢朝,佛的地位還是比較敏感的,雖然漢明帝永平十年就敕建白馬寺,但此后近百年幾乎是只有佛學而無佛教傳播,白馬寺就像個圖書館,在雒陽把身毒傳來的經文貯藏著,只給雒陽那些做學問的大儒參詳。
這些書當然也不會進蘭臺不算國家藏書,但蔡邕這人當初在董卓之亂前搶東西,比較兼收并蓄,什么都要,所以把白馬寺的東西也都搶去江州了。
這些東西李素當然不會去看了,按照原本的歷史也不會有人去看。白馬寺的存貨被燒后,要東晉鳩摩羅什的時候才再有那么全面的梵經東傳,之間這一二百年都是民間殘簡瞎傳抄的,根本不成系統。
所以劉妙研究這些東西,其實已經進入了歷史的深水區,類似于一個“三國志IF劇本”。
李素不由好奇,想知道自己當初的無心插柳,究竟培養出了什么哲學認識:“哦?愿聞其詳?你看出些什么來了。”
劉妙凝眉思索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比如說吧,把那些六道輪回、因果報應、神通恫嚇全部去掉,至少‘欲生苦厄’是真的。
比如桓帝年間、安息僧安世高所譯的《大安般守意經》,雖然只是教人呼吸吐納以求入定清凈之法,里面那些神通都是假的,但對苦之來源的轉述,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釋迦之所以覺得苦來源于‘不足’,而且‘苦’是永恒的,因為生而為人,無欲的都死了——不喜歡食,自己就會餓死,不喜歡色,到他這一代就終結。就算這世上沒有成仙,但只要把身死或絕后視為成仙,道理還是通的。
千百代人繁衍下來,還能繁衍的都是有欲的,而且天道定然會讓人欲求不滿,求而不夠。口腹之欲吃得再多再好,習慣了之后還是覺得膏粱精肉不足味,要吃更好的。
色相之欲,如我父皇當年那般,后宮佳麗再多,習慣了之后已經不能讓他有更多滿足——我母后就真不如王美人美貌么?不是,王美人體態臃腫肥饒,不過是父皇對母后膩了而已。
那些求財的富豪,第一次月入斗金的時候很幸福,以為錢能生福,但月進斗金半年之后,就麻木了,得月進兩斗才稍稍有些喜悅。所以不是錢讓他們幸福,是賺錢的速度越來越快讓他們幸福,就算日進斗金,只要穩住不加速,最后還是不滿,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