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要在“租庸調”后面加個字變成“租庸調輸”,為什么不讓劉巴來評估呢?他應該是對利弊最了解的。
不過,僅僅一瞬間后,李素就大致猜到了劉備的用意:劉巴估計最后又要扮演對外拉仇恨,拉走變法前既得利益階層仇恨值的活兒了。所以,不能讓劉巴扮演“力諫阻撓”的角色,反而應該是修補匠,哪怕劉巴看出弊端,也要借別人的口說。
如此說來,荀攸鐘繇就是今天的反方,劉巴跟李素一起是正方。而且李素是正方一辯負責立論,劉巴是那個演查漏補缺總結陳詞的。
畢竟辯論賽贏下來之后,對結果不滿的吃瓜群眾,仇恨一般都集結在勝方總結陳詞那人身上。
只聽荀攸指出:“我們商議之后,覺得朝廷把運費也做個標準價計入稅賦徭役,最大的風險就在于給了地方官員貪墨舞弊的空間,會導致朝廷可以調度到的糧食變少。”
李素誠懇地引導:“為何會這么覺得?能舉個例子么。”
鐘繇輕咳了一聲,接過話題:“這么說吧,比如就按伯雅你草議的指導價算,平原陸運一石一里一個錢運費。可是,地方上各郡縣有多少存糧、每處倉庫與朝廷發出調度令的終點目的地有多少距離,都是不確定的,地方上也有做假賬的空間。
我們拿個地廣人稀的郡舉例。比如武威郡有七個縣倉,現在為了打仗要把糧食運到銀川郡。武威郡離銀川郡最近的倉,可能只有八百里,其中有六百里還是可以走黃河、浪水水路的,運價低廉。
但武威郡本身地方廣大,占地東西三百余里,可能最偏的那個郡距離銀川郡一千一百里,而且是六百里水路五百里陸路——如此一來,武都最偏遠的那個縣到銀川郡的運費指導價,已經是最近那個縣到銀川郡運費的接近兩倍了。
此法實施之后,地方上肯定會每年設法舞弊,大致推測朝廷將來如果要調度地方糧食,會主要往那個方向調撥。那么,他們實際上征租庸調的時候,有預謀的在距離近的縣多收沉重的糧食、少收絹帛少征徭役,而在離運輸目的地遠的縣少征糧食多征錢帛棉布。
實際上給朝廷上報的賬目,卻是各縣均等征收錢帛糧食,甚至故意做賬成‘偏遠縣豐收,多收糧食。臨近縣歉收,少收糧食’。如此一來,到朝廷遠程征發糧草時,他們就能名義上從遠縣發運、實際上從近縣發運、但報賬按遠縣發運報,對朝廷虛報運費、少給糧食。這個口子開了,欺上瞞下的禍害怕是屢禁不絕啊!”
李素聽完,也是摸了摸自己唏噓的胡渣子。
荀攸鐘繇,智力果然都不低,尤其鐘繇擅長民政內政,對于民間官員會如何設法鉆空子營私舞弊,換位思考得非常徹底。
給了他們一個多月時間差琢磨其中利弊,都已經把“如果我是太守,我怎么作弊揩油”想的清清楚楚了。
這也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畢竟除非是直接進步到大數據時代,否則這種在損耗上占便宜的事兒,哪怕是到了20世紀都杜絕不了。
李素唏噓笑道:“所以,你們覺得還是原先那種‘朝廷征發只問結果、不問你執行過程中具體困難’的一刀切做法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