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左側留著胡須扮威嚴的老爹,畫面右側端坐木椅的恬靜貴婦人,以及在兩者中露出不耐煩神情的少年。這是前往帝都格蘭特學院修學前緊急繪制的家族肖像畫,自那以后便被當成思念家族的憑物掛在寢室中。
這里是格蘭特學院的研修生寢室。
伏案哭泣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夏爾菲公子的李察爾。
那封戳著家徽的信里報告了不久前男爵夫婦雙雙罹難的消息。因浮空艇沉沒云海,故而連尸骸都沒能找到。在那封信里老管家以沉痛筆觸告訴了李察爾此項事實,并督促少爺返回領地主持大局。
雙親罹難的噩耗,如晴天霹靂般摧毀了李察爾的精神,因而才有此刻伏案慟哭的情景——繼承前身記憶的李察能夠理解到這點。然而理解歸理解,卻無法從情緒上代入進當事人的悲痛中,充其量也只能生出看悲劇電影般的心情。
伏案慟哭的李察爾,以及只得茫然旁觀的李察。
一股無法和前身建立聯系的疏離感,讓李察倍感焦灼。然而這樣的情形此前從未出現,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結果直到滿頭大汗地驚醒為止,李察都未能從那股疏離感中擺脫出來。
……………………
穿越到蓋緹婭的李察,繼承了前身李察爾的記憶,然而其人格應該已消失了才對。既然如此為何會突然夢到格蘭特學院的光景?難道是昨日被那堆亂七八糟的想法給糾纏的結果?
李察無法判斷,然而直覺卻告訴他這樣下去可不妙。
于是次日李察稍稍中止了領務,轉而前往男爵夫婦的墓園參拜。
男爵夫婦搭乘的浮空艇殞落云海,故而所謂墓園其實也只是僅具備象征意義的衣冠冢。李察讓護衛留在幕園門外,獨自走到男爵夫婦的墓前。
男爵查理,末等貴族出身的他,因彪悍戰功而被帝國冊封為男爵,進而成為綠穗領的初代領主。男爵夫人朱莉,原是帝國六柱之一琉貝克家的千金,卻在某社會宴會上與查理相識,其后墮入愛河。男爵查理攻陷琉貝克公女的事情,在當時震動帝都社交界,并被認為是足以與彪悍戰功相媲美的功績。
雖然琉貝克家當時對此反應相當激烈,然而因朱莉的婚姻生活并無不幸,故而也就是悻悻接受。婚后次年兩人間誕生下一子,于是參考習俗用祖父名字“李察爾”來命名。
確立繼承者的夏爾菲家,本來會迎來蒸蒸日上的好光景,然而男爵夫婦的突然罹難給綠穗領的頭頂蒙上陰影。匆匆返回來繼承爵位的李察爾,又在不久后因思念雙親而莫名衰弱,甚至讓人不禁懷疑夏爾菲家血脈是否會因此斷絕……
到此為止的夏爾菲家悲情歷史,李察都能清晰回憶起來。
然而那卻沒有半點用處。
站在男爵夫婦的墓碑前,想象中的悲傷情緒并未出現,李察再度感受到和夢境相同的疏離感。無論怎樣都無法和夢中慟哭的少年建立聯系的焦灼感,讓他悔恨得握緊了拳頭。
這時背后傳來遲緩腳步聲。李察警惕地回頭望去,只見著一位彎腰駝背、臉上皺紋像樹皮樣深刻的小老頭,正費力地朝這邊走來。
“向您請安,少爺。”小老頭畏畏縮縮地向李察低頭致敬。“您、您是來看老爺夫人的嗎?”
“是的。”李察點點頭。小老頭是墓園的守墓人,記憶里也是從先代起便服侍夏爾菲家的忠誠家臣,因而李察盡量讓自己語氣客氣點。“守墓辛苦了,有什么需要的請盡管說出來。”
“不……不敢,能替老爺夫人守門是老奴的福氣,少爺您要有空多來看看他們就好。”小老頭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看著李察時卻突然愣住了。
“怎么?”李察皺皺眉。
“你、你你……”小老頭張口結舌瞪著李察半晌,說出匪夷所思的話來。“你不是少爺?你、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