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能讓他們安居樂業的人,人們都會心存感激。
而于奇正就是這樣的人。
看到百姓們發自內心的笑容,于奇正心里也非常愉快。以前困惑著他的很多問題,全都煙消云散。當一個人,能造福很多人的時候,那種心情就是“我沒白活一輩子”。這不是錢或者權能得到的。
與此同時,于奇正更加堅定了去波斯找到冬小麥的想法。
三天之后,一行人從和田區府朝著喀什方向走去。
半天之后,張寵勒住馬,指著地下一塊石頭說道:“姐夫,這就是咱們和喀什的邊界了。”
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著得意。
于奇正路過那塊石頭停了下來,從馬上一躍而下,撫摸著那塊石頭,心里忍不住感慨萬千。
從現在開始,從這里開始,就離開了“家”,離開了親人朋友,去向為止的遠方。
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
“家鄉”這個詞看上去很清晰,但是如果我們真的要探究到底的話,會發現越是往深里探究它就越是模糊。
到底家鄉的范圍有多大?又是以什么為界限的?
不管怎么發展,絕大多數人的日常活動范圍其實也就那么多。這一點,并不因為科技的改變而改變。
后世的人們總會嘲笑農耕時代的人一輩子沒離開過自己出生地那個村子,因為他們有了一日幾千里的飛機和高鐵。殊不知,從實際上來看,他們人生的行程其實根本還不如他所瞧不起的祖先。
對現代人、特別是城市人來說,“家”通常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鋼筋水泥格子;每天早上從這個格子里走進由鋼鐵制成的叫做“車”的封閉格子,然后再進入到一個由鋼筋水泥制成的叫做“公司”的格子,到晚上再乘坐“車”這個格子,回到“家”這個格子。
這種生活,及其類似于他們現代人依靠“科學”興建的“養豬場”。
吃著按照比例精心調制的飼料,住著嚴格按照規范消毒的衛生豬舍,身體看上去非常健康,即便有病了也有獸醫準確的治療,就連接種也是規范的接種,一切看起來是那么的美好。
僅僅只有一點,它們的眼睛不可能泛著曾經有過的那種黑寶石般的光澤。
從出生到死亡,眼珠子都是腐爛的、無力的、沒有任何變化的灰敗。
是的,灰敗。
所以盡管,現代人可以一日千里,但實際上他所走過的路、見過的人不是多了,而是更少了。
那么既然,我們真正的圈子不超過一個村子那么大,我們的家鄉又在哪里呢?
最容易脫口而出的答案是:俺們縣。
但如果細細想來,是這樣嗎?
在很多縣的管轄范圍之內,有著多種不同的方言,不同的風俗,甚至兩個相鄰的村子都口音迥異。
按照縣來定義“鄉黨”,很容易遇到這么一個問題:兩個緊鄰著的村子,雙方的一切都是相同的,但他們卻不是“同鄉”,偏偏和自己相隔幾十里外的口音什么完全不同的人是“老鄉”,這難道不是一個很滑稽的概念嗎?
可如果不按照縣來作為“家鄉”的話,還能用什么作為標志呢?
方言嗎?從北到南,從東到西,絕大部分地域范圍內,方言都是處于一個漸變的狀態。雖偶有完全跳躍式的,但畢竟是少數。那么,兩個非常接近但卻有少部分“俚語”不同的地方,到底算不算“家鄉”范圍呢?
風俗嗎?這就更是一個無法確定的概念了。幾乎全國范圍內,都有相重合部分的風俗,區別只是在于兩地范圍內重合部分的多少,以及某個地方特有的風俗多少而已。
還有,如果是遷移而來的人,和本地的人算不算老鄉?假如他那一輩不算的話,到哪一輩才算?如果遷移而來的是一個群體,和原本在此地的群體之間算不算老鄉?這都是見仁見智的問題。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家鄉是一個很模糊的區域。
如果真的要定一個標準的話,只能從其字本意淵源來著手了。
家,甲骨文字形。上“宀”表示房屋,下“豕”即野豬,最重要的祭品之一。
也就是,用野豬祭拜的房子。
祭拜誰呢?相同的祖先。
那么這就很容易理解了,家就是由有著血緣關系的人組成的一個共同體,在繁衍過程中不斷裂變成一個個新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