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徐穎便鎮定下來,目光中的愁緒散去,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越是如此,蘇小酒越發不敢再靠近,喏喏的站在徐穎面前,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那三個字呼之欲出,卻又覺得自己十分可恥。
她的突然出現,于徐穎來說,不過是打擾吧?
卻是徐穎先出聲了。
“民女徐穎,參見懷瑾郡主。”
初次見面,她是飛揚跋扈的郡主,為了陸澄二話不說鞭打自己,今日再見,兩人身份戲劇般顛倒,她神態恭謹而客套,面容平淡毫無波瀾,卻令蘇小酒說不清的羞愧與難堪,還帶了些惶然與無措。
強忍著逃走的沖動,她兩只手緊緊貼在身側,看向徐穎不再圓潤的臉輕聲道:“徐穎,你、你還好嗎?”
徐穎果然比以前成熟了許多,聽到她這句話,竟微微笑了:“托郡主洪福,民女過的尚好。”
這話簡直比當眾打一耳光還要誅心,蘇小酒所有的伶牙俐齒在這一刻全都無影無蹤,面色蒼白的后退兩步,用幾近哀求的聲音道:“徐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該來打擾你,可是,你能不能不要這么說話?”
這一聲聲郡主,聽在她的耳中極盡了諷刺,讓蘇小酒覺得自己就是個劊子手,親手剝奪了徐穎的一切。
徐穎又笑:“那煩請郡主教教民女,應該如何說話呢?”
她說著輕輕拍了拍自己額頭:“是了,庶人見到郡主是該行禮叩拜的,民女差點忘了,還請郡主恕罪。”
如此說著,她的雙膝一彎,竟真要朝著蘇小酒跪拜下去,蘇小酒心臟似被人狠狠捏住,她艱難的伸出手將徐穎托住,深深看著她道:“你一定要這樣嗎?徐穎,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沒臉乞求你的原諒,你可以打我,罵我,用你的鞭子狠狠抽我,我都認了,可是,求你不要這么跟我說話好不好?”
徐穎將手掙脫,轉過身去不再看她,語氣終于有了起伏:“郡主何須如此?當日郡主絞殺反賊,護駕有功,又憑一己之力護得民女和娘親周全,民女心中只有感激,又何來怨懟呢?”
是啊,小酒又何錯之有呢?
錯的是她,不該那么刁難任性,若她能像別家貴女那般溫良賢順,就不會逼得爹爹生出反意,小酒就不會為了保護娘娘而殺他,自己就不會失去父親,害死哥哥,苦了娘親,讓余生都只能活在悔恨中。
她恨小酒,但更恨的是自己。
小酒的出現,無疑又將她過去犯下的愚蠢再次血淋淋的揭開在她面前,讓她不知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去面對。
蘇小酒見她背對著自己,也不敢跑到她面前惹她生氣,從懷里摸出一只小瓷瓶道:“你臉上有傷,就這么回去徐夫人定會擔心的,這個藥很管用,你抹上一會兒就能好的。”
在車廂時,她的臉頰曾被茶杯碎片劃傷,當時紹崇顯給她一瓶藥,她沒敢用,后面蕭景來了,另給她涂了藥,傷口不到一天就基本好了。
她拿的正是蕭景那一瓶。
徐穎很想拒絕,但想到娘親在林府本就謹小慎微,若發現自己受傷,追問起緣由定會十分傷心,于是便沒說話。
蘇小酒受寵若驚,沒拒絕,那就是收下了。
只是卻不敢得寸進尺,她放下瓷瓶,小心翼翼的看著徐穎道:“我這次出來時間很緊迫,得趕緊回上京去……”
她本想告訴徐穎,她已經征得娘娘同意,恢復她的郡主之位,又覺這話由她說出口有些不合適,于是便咽了回去,只道:“那、那你多保重,別忘了擦藥。”
徐穎不轉身,也沒回頭,蘇小酒靜靜站了一會兒,終于轉身離開。
等臉上的淚痕被風徹底吹干,徐穎終于慢慢轉過身去。
身后的地上,靜靜放著一只白色的瓷瓶,四面環顧,小酒已經不見人影。
猶豫片刻,她走過去將藥瓶輕輕拾起,摩挲著上面鈷藍色的花紋,卻沒打開用,而是仔細收進懷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稍遠些的某個拐角,剛才面對徐穎冷漠疏離沒有落淚的蘇小酒,卻在看到她愿意收下瓷瓶時洶涌落淚。
蕭景已經找了過來,蘇小酒轉身埋在他衣襟里語無倫次的說道:“太好了,她不恨我,不,她恨我,可她心里還是有我的,不然她肯定不會收我的東西,對不對?她離京時,可是打翻了我送的食盒呢!但是剛才她把我放的瓷瓶收起來了!不是放在袖子里,而是收進懷里!這就說明她已經沒有那么恨我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