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領著幾人往前廳走,越走,蘇小酒就越以為他們是否判斷失誤,郡守確如百姓所言,廉潔清明。
畢竟若每年貪污那么多銀兩,即便在外為了立清官人設打扮的寒酸些,家里面總不至于清貧如斯吧?
普通富庶人家,院子里多少也會修上幾處景致,而這里統共兩進的院子,別說亭臺樓閣,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只有一條從大門直通前廳的土路。
路邊散落著幾塊石頭,應是雨天墊腳用的。
土路兩邊倒是整整齊齊被分成幾塊,卻被用作菜畦,種了些時令的蔬菜,長勢喜人,紅的辣椒綠的黃瓜,掛的滿滿當當。
院子里還有幾只老母雞在悠閑踱步,屁股后面都跟著一串小雞仔,偶爾在菜畦里尋到條蟲子,雞仔們們便蜂擁向前,搶著吃肉肉。
就挺……田園。
先前的老婦人,手里握了幾只辣椒,自前廳門口一個疑似雞窩的地方掏出兩枚雞蛋,顫巍巍走遠,想來今晚要加的菜,便是辣椒炒雞蛋了。
蕭景同樣也在打量四周,這地方,便是看破了眼珠子,也實在跟貪官的住處扯不上半點關系。
郡守好似對他們的驚愕習以為常,雖然院子一望到底,還是邊走邊介紹著兩邊的作物,這里種了青豆,馬上就要拉秧了。
那里是番薯,再有三月就能成熟。
這是折耳根,若喜歡吃鮮嫩些的,現在炒來吃正好。
邊說著,邊俯身將菜畦間的雜草拔了幾根,走到一處兔籠前扔了進去,那兔子長的跟蕭兔兔有幾分像,蘇小酒莫名心就軟了一下,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家,自己過的如此困頓,當真會是為了貪墨而枉殺無辜的人么?
一直走到前廳里,郡守指著一張破舊的八仙桌跟幾條板凳道:“寒舍簡陋,貴人們且將就坐吧。”
蕭景同蘇小酒一樣,從進門之后便陷入沉默,設想中的盤問,卻是一句也問不出來了。
郡守見狀笑了,和藹的面容竟讓蘇小酒想起了自己的爺爺,眼角的褶子隨著笑容一動一動,眸光柔和而內斂,聲音不焦不緩:“時辰尚早,有什么話吃過飯再說也是一樣。”
沒多久,郡守夫人親手端了個簸箕走來,蘇小酒見她拿的吃力,忙迎上去接過,發現里面是兩個野菜窩頭,一碟咸菜,并一碗青紅嫩黃的辣椒炒雞蛋。
鼻頭忽然就發酸,兩位年過花甲的老人,晚飯只有窩頭就咸菜?
他們貪的錢呢?!
蕭景示意她稍安勿躁,老郡守掰了一半窩頭遞給夫人,兩人就著咸菜吃的有滋有味,渴了,便倒一碗白水喝。
蘇小酒極力想在二人身上找到表演的痕跡,可從頭到尾,兩位老人都吃的無比自然平淡,很明顯,他們確實習慣于這樣的粗茶淡飯。
“老爺……”
“食不言,夫人先吃飯吧。”
郡守夫人看著他欲言又止,微微嘆口氣,又低頭細細啃著窩頭,時而夾一筷辣椒雞蛋,也只是放在郡守碗里。
終于等他們吃完飯,郡守夫人又安安靜靜的將碗筷撤走,郡守則起身將桌子擦凈,像千千萬萬那樣的尋常夫妻,什么事都親力親為。
越是如此,蘇小酒和蕭景便越是開不了口,胸口處的賬本發燙,隱隱提醒著他們此行的目的。
待一切收拾干凈,郡守終于走到兩人面前,將破舊的袍子整了整,肅穆的跪了下去:“微臣東安郡守王文昌,拜見太子殿下!”
背影佝僂而消瘦,隨著他跪拜下去,單薄的衣料下,透出了肩胛骨的凹凸。
端坐的兩人,交握的手緊了緊,這樣一個老人跪在自己身前,單是看著都覺得自己有罪。
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正義與狡詐的角逐,誰也沒想,見面會是這般場景。
可該做的事依然要做,該審的案必須要審,蕭景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沉聲道:“王文昌,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