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憤填膺的青壯奴仆們哪里按耐得住,紛紛跳入坑中,擼起袖管,對著偽裝成腸奴的“蟊賊”一頓拳打腳踢。
轉眼間,氣息奄奄的何厚才已被打成豬頭,滿臉鮮血,氣若游絲。
堂堂人間武道高手,行將死于一群奴仆拳下。
饒是何厚才自知大限將至,也被氣得瞪大眼睛,滿臉悲憤與不甘。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晚了……他好像已經不行了……怎么辦?”
“這賊子好弱啊,這么不挨揍,還跑出來做盜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無妨,二郎不在,小郎君還在府上。大小也是個賊人,憑咱們小郎君的關系,鬧去縣衙也不怕。”
徐昆已趕至。
有年長的奴仆向他道明來龍去脈。
徐昆邊聽邊點頭,目光卻不時飄向不遠處佇立松樹旁的周逸。
“這賊人潛入徐府盜竊,又當眾行兇害人,方被我徐府眾人打殺。此事某自會向縣君稟明。”
最終,徐昆蓋棺定論說。
眾奴仆長舒口氣,齊聲稱頌小郎君仁義。
在別的纓簪府邸里,打殺一個竊賊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會拍手稱快。
可徐府家教嚴格,徐公、徐芝陵,包括其他幾位尚在外地任職的郎君,都嚴遵大唐律法,言傳身教,上行下效。
徐府三代,唯獨留守文和縣的徐昆,是個偏離家風、無法無天、混跡三教九流的人物。
徐公遠之。
幫閑親之。
徐昆安撫了眾奴仆后,來到周逸身旁,臉上浮起一抹異色,叉手躬禮:“多謝大師仗義出手,留住盜賊。”
“阿彌陀佛,冤孽,冤孽啊。”周逸低喧佛號,面露不忍。
徐昆低聲自責道:“都怪某沒有管教好這群死狗奴,還望大師恕罪。”
“善哉善哉,事已至此,小僧也只能為這位施主念一段經,但愿他來世不再行此等不義之舉。”
周逸僧目慈悲,口里念念有詞,為死去的“盜賊”超度念經。
四周漸漸安靜了下來。
萬籟闃寂,唯有風巡秋葉。
奴仆們看著法相莊嚴,口里念著模糊不清卻高深莫測經文的逸塵師傅,無不面露敬意,隨后紛紛慚愧地垂下腦袋。
對于自己打死一名盜賊的罪孽,有些愧疚……誰曉得他那么不經打呢?
一旁香珠微微張開嘴巴,眸中充滿著荒謬之色。
她直到現在還處于震驚和不安之中。
……你們真的以為只是打死了一個竊賊?
……拜托,被你們打成豬頭而死的,可是隱門第二代最強的武人之一!被隱門上下賦予厚望的下一代接班人啊!
……要是被隱門知道,已至開府圓滿,只差破解最后的玄機便能問鼎觀魂的何厚才,竟被一群不懂武藝的奴仆給當成竊賊毫無反抗地摁頭打死,臨死前甚至連半句遺言都沒說出口……隱門上下絕對會集體發瘋!
……事實上,何厚才是被逸塵一掌打斷手臂,再一腳踏破土遁術,活生生給廢了。
……這真是一個表面俊美慈悲,實則心狠手辣的可怕和尚!
……可就算和尚再厲害,他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隱門要是全力一擊,徐府必然土崩瓦解。
……還是早點考慮退路吧!
香珠正暗自想著,耳旁含糊不清的誦經聲突然止住。
緊接著,從那腹黑陰險的俊和尚口里,發出一聲只有她才能捕捉到的輕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