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向說話者,表情各異。
倘若周逸在此,定會認出。
此人正是那晚同往旺財村的不良人退隱前輩,昔日的廣元郡不良人副帥,傅公。
傅公察覺出眾人異樣的目光,握拳輕咳,淡淡道:“韋幼娘和太守公子雖發現某的身份,可也已被某困住,活不過數日,爾等且寬心。當務之急,還是如何對付徐府。只有徐文臺一死,徐黨才會分崩離析,再無法左右朝政。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個被門主寄以厚望的三代弟子趙珠遲遲沒有下手,門里不得已,才派出何厚才前往打探。”
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趙珠她……該不會已經發現了當年之事的真相……徐文臺非但不是她的殺父仇人,反而曾施以援手。”
傅公目光閃爍:“這倒不是關鍵,最怕的是……趙珠發現了自己究竟是什么。”
廳內再度一靜。
燭火嘶嘶燃燒。
在窗欞白紙窗上映出或長或短的人影,輕輕搖曳。
襯著廳外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的天色,尤顯猙獰詭譎。
許久,麻老哂笑道:“昔日那道封印,可是請了總壇的高功親手封上,她一輩子也休想喚醒。諸位,還是想想該怎么對付徐府吧。除了追隨徐文臺的那個影子,徐府之中莫非另有隱藏高人?”
突然間,他耳朵動了動,轉頭望向窗外。
簌簌!
窗外樹枝一陣搖晃。
體長三尺的玄色蜂蟲扇翅而飛,破開漫天密雨,向郡西飛去。
“膽小妖輩。”
麻老口上輕描淡寫,眼底卻浮起一絲警惕。
“哼,廣元郡不良人真是一幫廢物,妖物就在眼皮底下,卻渾然不覺。”
“等廣元郡不良帥歸位,早晚會發現。”
“這些妖輩也正好幫我們牽制不良人。”
麻老聽著幾人的議論,也不參合,只顧微笑點頭,余光卻飄向角落里臉色陰沉的傅公。
總感覺,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關于文和縣,關于那一晚所發生的真相。
“呵,老滑頭……”
……
大雨滂沱,洗刷著大唐絕嶺以南最大最繁華的那座郡府。
所有人都忙著避雨,少時,市坊街面上已是人影寡淡。
西郊,城郭之外。
涇水與南庭江支流交匯而成的河道旁,峨冠博帶、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水榭木檐下,虛翕著眸子,手持魚竿悠然聽雨。
簌簌!
一頭玄蜂從天而降,落在男子身后,搖身變化成人面蜂翅的怪人,叩首行禮。
“屬下剛從廣元郡飛回,得到消息,隱門在人間宰相府中碰壁,折損一名叫作何厚才的二代弟子。”
中年男子緩緩睜開眼。
他的眸瞳宛如翠玉色的琉璃珠子,隨風轉動。
哪怕烏云遮日,暴雨如注,也無法削弱他眸底濃烈的光暈。
“小小文和縣,倒是頗多能人異士,不愧是誕生昔日人間宰相的福地。”
聞言,蜂翅人腦袋愈發低垂:“是了,此郡隱門似乎已經發現我輩蹤跡,不如……”
中年男子輕笑道:“無妨。隱門在人間固然勢大,不少妖物鬼怪亦畏之。可在本君眼中,不過土雞瓦犬。不動他們,是因為這條路先前業已試過,縱然能成也是代價不菲。不值當。”
說話間,他抬起頭,虛瞇著眸子凝望著電閃雷鳴、烏云翻滾的天穹。
“除非,能像它們一族那樣虛偽,放棄食人之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假施恩典,人前顯圣。方能證道人間,聞達天庭,執掌雷霆,行云布雨。”
“那龍九子一族嗎……”蜂翅人倒吸口冷氣,撓了撓頭,半晌問道:“文和縣中,殺死鬼車的神秘高人該如何處置?”
平江君收回目光,淡淡道:“鬼車和白雨,對本君虛與委蛇,欲私吞夜馬伏骨,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不過話說回來,那位楚夫人乃是文和縣陰間之主,號令鬼怪,耳聽八方,豈會真不知那人身份。她不明說,就只有一個原因。”
蜂翅人皺眉思索,半晌恍然大悟:“堂堂幽冥縣主,竟忌憚一個人類?可是那夜馬伏骨……”
平江君莞爾:“骨中夜馬,乃是萬馬之魂所化,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凡間生人難近,哪怕是不可一世的魂氣高手,也難逃此理。
除了本君,世間又有誰能馴服那匹夜馬?
待到本君傷勢痊愈,自當親手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