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臉上浮起震驚。
“爺爺,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噓……”
老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卻略顯迷惘。
半晌,他才低聲道:“或許是,或許不是。這世間有太多事,我們平常人永遠也無法辨別真假。”
男童攥緊拳頭,隨手松開,嘆了口氣:“真想親口問問那個僧人。哎,如果他真是好人,那一定能沒事吧。”
老人笑了笑,摸摸男童頭頂,心里一時拿不定主張該怎么和他說。
畢竟這世上,好人不一定能有好報。
可他倒很希望,那些武人說的是真的——
……那個僧人是為了救人才扮惡。
忽然間,他臉上露出古怪。
男童則微微張大嘴巴,飛快轉頭尋找起什么來。
不遠處的黃泥土墻后,冷鏢頭一行滿臉驚訝,東張西望著。
卻是在平沙鎮,這塊常年干旱,雨水不入,連風都灼人鼻喉的飛沙地上,響起一陣悠揚清越的頌念聲。
如詩如歌。
如雅樂天成。
然而這韻律,卻顯得格外的陌生,至少那個名為葛柳的男童聞所未聞。
可如他的爺爺葛老師傅,包括冷鏢頭,卻無不怔然而立,眉宇間流露出追憶緬懷之色。
“這是……有人在誦佛經?”
這人間久違的經聲韻律,仿佛將他們又帶回到那個佛法昌盛,僧人南北往來,眾善云集的年代。
正在往客棧廢墟趕去的小鎮居民也紛紛停下腳步。
他們左右四顧,尋找著念誦佛經之人,眼底深處翻涌起復雜的神色。
或是迷惘,或是憂愁,或是黯然。
最先感到不舒服的,是一名麻衣短打的壯漢。
他臉色時青時白,露出痛苦和惡心的表情,隨后捧腹彎腰。
“嘔……”
一大團難以辨形的模糊物體,被他吐了出來。
“嘔……”
“嘔……”
“嘔……”
不斷有居民彎腰吐出穢物。
就連冷鏢頭身旁的幾名鏢師趟子手也都彎腰嘔吐。
被他們吐出之物,血肉模糊,惡臭難忍,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可每個人吐完之后,都只覺得神清氣爽,腦清目明,心情舒暢,就連步伐也都變得輕快起來。
冷鏢頭一行暗暗稱奇,思來想去,議論紛紛,卻也拿捏不定吐出來的究竟是何物。
“爺爺,我們怎么沒吐啊?”
“這……不知道……沒吐就沒吐,管它作甚。乖孫,你在聞什么?”
“爺爺,我怎么聞到一股臭味。好臭啊!好像從俺們包裹里飄來的!”
葛姓爺孫倆面面相覷。
葛老師傅沉默片刻,走到隱蔽之處,解開那只裝著口糧的行囊包裹。
“啊!”
“這……”
在爺孫倆驚恐的注視下,一只鮮血凝固的斷手,和半只發黑腐爛的斷腳滾落出來。
“怎么可能!某記得明明裝著的是之前那位崔娘子贈送的畢羅!”
“爺爺我怕!”
“走,我們快走!”
爺孫倆連包裹都不要了,驚慌失措,急匆匆地向鎮外趕去。
悠悠揚揚的誦經聲越來越近。
轟隆隆!
雷鳴聲響起。
不知何時,厚沉的烏云堆積于平沙鎮上空。
須臾間,暴雨傾盆而下,透明如注的雨線,貫穿了整個小鎮。
聽著背后傳來那陣陣驚呼、尖叫、甚至喜極而泣的聲音,爺孫倆的步伐不由漸漸慢了下來。
他們的心情也不再那么緊張慌亂,已然稍稍緩過氣來。
突然間,男童猛地拉住爺爺的袖子。
“爺爺,你快看啊!”
葛老頭順著男童手指的方向望去,身體突然輕顫了起來,面露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