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究竟是想說……”
“某致仕之后,想寫一部書,書中當有古往今來,世情百態,自然也少不了鬼怪部分。也是某最不了解的。所以想來向你師父,以及你討教。”
“討教?學生不敢當,不過這事……”
一時間,陳池陷入為難。
“哈哈哈,無妨。你若做不了主,明日某再來拜訪你師父便是。”
說話間,宋縣丞站起身,向院外走去。
陳池暗松口氣,總算是要走了。
“哎……真是好大的雪啊。”
院門口,宋縣丞突然停下腳步,仰頭望天,滿臉感嘆:“這雪可是越下越大了。出門竟然忘了穿蓑衣,真是越老越糊涂咯。”
“老師,要不我送你?”
“不用麻煩了,要不然,某就在此借宿一宿,正好明早可以直接拜見逸塵大師。”
“可是……”
“陳池啊,你忍心看我一個老人家,在風雪中受凍嗎?”
“我……”
“好了,就這么定了。出家人慈悲為懷,換成你師父也一定會收留某的。”
當晚,宋縣丞便在城南小院中住了下來。
睡的也是陳池的屋子。
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個入住城南小院的外人,宋縣丞內心充滿了興奮,這一夜自然也沒怎么睡好。
可除了激蕩的心情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恍惚間,他總能聽到一陣“啪啪啪啪……”響的聲音。
不絕于耳,竟然持續了一整宿。
這聲音有些耳熟,仿若數十年前年輕不羈、少壯不知珍稀時的歲月回憶。
他問一旁的陳池是何聲響,陳池不應。
他又問逸塵師父睡在哪個屋子,陳池翻了個身,開始打起小呼嚕。
待到天未亮時,宋縣丞便有些睡不著了。
看著窗外,那皚皚白雪之下,春滿后庭的小院春色,他不由得興致大發。
他躡手躡腳爬下床榻,來到學生的書桌前,兀自研起磨來。
墨成,鋪紙,舔筆。
宋縣丞對照著滿院春色,鋪畫開來。
他雖出身風格嚴謹的院體畫派,可今日心情激蕩,墨筆流轉,點染成微蟲,秋毫皆不爽。
沒過多久,小院中的春景,已躍然于白紙上。
石桌,老井,三間屋子,榆錢樹邊,花花草草……總感覺還少了點什么。
哦,是僧人!
宋縣丞微微一笑,
轉眼間,一名白袍僧人被他勾勒了出。
他沒有選擇自己所擅長的“曹衣出水”,輪廓隨身形線條凹凸起伏的畫風。
而是福至心靈,運用起了那袍袖翻飛,栩栩如生中透著飄渺意境,長安城中所盛行的“吳帶當風”之畫法。
相比較真實的周逸,畫卷上的僧人,雙頰平添了幾分不怒自威的莊嚴,而眉宇間則多出一絲普度蒼生的慈悲。
“還少了點什么。”
宋縣丞手捋胡須,沉吟半晌,再度落筆,簌簌幾下,一柄禪杖出現在了畫中僧人手里。
“這才是斬妖除魔的高僧啊。”
宋縣丞喜不自禁,愛不釋手,越看越覺得滿意。
他正欲題字,忽然間,不遠處西側里屋的門開了。
白衣僧人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宋縣丞扭頭看去,臉色微變。
他依稀記得,那間屋子,應當是屬于那位年輕秀美、胸懷壯志的徐府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