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袍廣袖的中年男子微笑著向韋幼娘點頭:“幼娘,許久不見了。大半夜的,你在水牢做什么?”
韋幼娘朝大伯韋業成規規矩矩行了晚輩之禮,隨后起身,迫切地說道:“大伯,我發現了冷由虛與廣元郡山神相互勾結迫害百姓的證據……”
話音未落,韋幼娘猛然止住。
她的目光穿過逼仄的水牢入口,看見了與大伯駕鶴同來的那人。
五短身材,赤紅的圓臉,頷下有須,看上去不過四十來歲的模樣。
那人捏了一個法訣,在半空盤旋的白鶴縮小成一枚鶴符,被他收入袖中。
……正是冷由虛的師叔,李吉銀。
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御兵派中,專負責弟子外出歷練的護法長老。
這些年,李吉銀在御兵派中的地位日漸提高,僅次于派主和大長老,穩坐第三把交椅。
而自家大伯韋業成,雖是世間罕見的觀魂武人,韋家的頂梁柱,御兵派的客卿,可和李吉銀比起來,差距不是一般大。
聽大伯說,李吉銀不僅位高權重,修為更是直追御兵派派主。
苦修數十載,終于在年前,獲得了第一縷魂氣。
就韋幼娘所知,即便在七十二派中,能夠獲得魂氣的術修,也都屈指可數,無不是能夠驅令鬼神、言出法隨的存在。
而對于他們,私底下還有另一種高深莫測、令人神往的稱謂……封號術修。
韋幼娘的心,漸漸冰冷了下來。
因為她看到了規規矩矩、躬身侍立于李吉銀身旁的冷由虛。
一瞬間,韋幼娘仿佛全都明白了。
“原來……大伯,你們早就知道?”
韋業成目光閃爍,沒有作聲。
冷由虛看了眼韋幼娘捏在手中的卷宗,低聲道:“這樣的大事,我又怎會獨斷?自然是事先上報給李師叔。至于是否答應山神的要求,也只有師叔這等神仙中人,才有資格決斷。”
李吉銀手捋胡須,淡淡道:“此事,并沒什么大不了。我輩術修,逆天搏命,與山河神祗謀,也是常有之事。有成有敗,皆為正常,不值得大驚小怪。”
韋業成微微點頭。
冷由虛更是躬身行禮:“師侄受教了。”
韋幼娘抿了抿唇,仿佛沒有看見大伯韋業成不斷擠眼的暗示,拱手問:
“那受苦的百姓,他們何罪之有?”
李吉銀低頭凝視水牢石階上的韋幼娘,語氣淡然:“你,可是在指責本座?”
韋業成趕忙笑著打圓場:“我家幼娘哪敢指責長老,定是最近忙昏頭了,李長老莫要見怪。
幼娘,還不向李長老磕頭賠罪!哼,你以為我與李長老連夜來此,是為了什么?
還不是為保一方百姓的平安,去解決山神廟之事。
這兩天里,李長老已經施展神通,請高人占算出那山神的根腳。
今晚,便是來請求那位山神收手的。”
冷由虛趁機大拍馬屁:“不愧是師叔,能與山神理論,此真乃仙家風范!弟子萬分敬仰,能侍奉師叔左右,真乃三世福緣。”
李吉銀手捋胡須,淡淡一笑:“與山神談判,非同小可。你小子今夜也一起來吧,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女子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勸那山神收手,便可以救百姓了嗎?這次解決了,那下一次,又該怎么辦?”
韋業成臉色陡變:“閉嘴!放肆!怎么和長老說話的?那可是一方山神啊!李長老若能勸止對方,已是滔天功德。莫非你還指望著,能逼山神認錯不成?”
說完,他眼角瞥向李吉銀。
見李長老面無表情,并且不再說話,韋業成暗暗焦急,心道幼娘今次是怎么了?
突然變得這么不會說話?
這么不會看眼色?
以李長老的權勢,韋家如今作為依附于七十二派的道緣世家,巴結還來不及,豈可開罪?
雪后清冷的不良人衙署后院,氣氛凝重,闃寂無聲。
可很快,就被來自水牢東邊的一陣沙啞的誦念聲打破。
李吉銀粗短的眉毛皺了一下,看向水牢東側。
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坐于水牢之中,面朝星月之光,雙手合十,誦念著什么。
“何人?”李吉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