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點點頭,“當年,州兒出生不久,他的生母便死在冰原。他母親生前唯一的愿望是回到南晏,生她養她的地方,臨死前求我,讓州兒回到大晏去,做堂堂正正的大晏人”
吸一口氣,他嗓子被風雪刺激,幾乎沙啞。
“我縱是萬般不舍,也要了卻他的遺愿,這才托了我的好兄弟丙一,讓他幫我找一戶好人家,能善待他”
趙胤默默無聲。
半山卻已掩面蹲下,在凌亂的柴草邊,低低吸氣。
“那之后,我便郁郁寡歡,卻不想一次酒后,與阿如娜釀成大錯”
趙胤道“你便沒有想過,為何會酒后失控你吃醉了,阿如娜也醉了么”
半山嘶嘶冷笑。
他聽得懂趙胤的意思,多年來,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事有蹊蹺當年巴圖迷戀陳嵐,不喜阿如娜,兩人成婚許久都沒有孩子,阿如娜難保不會亂來。
但那又如何
管不住自己的下丨半身,難道責怪女人的主動
“不怪旁人。皆是我。一切皆是我。”
顯然,半山已陷入了情緒。
一生蹉跎,兩鬢風霜,他在前塵往事中難以自拔。
趙胤卻很清醒,調動著半山的情緒,也掌握著話語的節奏。
“那你為何又要冒險潛入大晏,劫走白馬扶舟”
半山稍稍平靜了一些,但說話的時候,沒有去看趙胤的眼睛,“我懷疑,他才是巴圖的親生兒子”
趙胤臉色有剎那的變化,隨即又沉下聲來,“你有何憑證”
半山抬頭,突然哼笑一聲。
“出于兩點考量。其一,白馬扶舟的眉眼與阿木古郎確有幾分肖似。其二,那天,狄人長老申翁去為白馬扶舟行祝禱之術,恰好看到白馬扶舟身上的胎記”
“沒有想到申翁居然是你的人。”
“不可這么說。”半山不冷不熱地道“那申翁與我,不過一飯之恩,算不上是我的人”
趙胤眉眼不動,望著半山似在審視真假。
半山與他對視片刻,倏而自嘲一笑。
“然則,他騙了我。”
“騙”趙胤目光微凝。
半山接著道“多年前,我曾聽阿如娜說起,那個孩子生下來大腿根處有一塊淺杏色的胎記,我便順著這個線索去尋,奈何遍尋不見,于是托過申翁,讓他替我在狄人族中找尋”
“胎記”趙胤面色微動,“那烏日蘇身上,可有胎記”
半山搖了搖頭,趙胤以為他要說沒有,不料,卻聽他道“當年褚道子帶走小皇子,被追殺時,墜落狼山。墜山前,他將小皇子拋給了追殺者也不知是這些追殺者為了方便交差,還是阿如娜自己心虛總歸,烏日蘇的腿部有胎記的那個地方,自小就因為受傷掉皮,早已看不出本來模樣”
那真假皇子的事,如何說得清楚
趙胤問“胎記一事,可有外人知曉”
半山道“大皇子生下來就被阿如娜動了手腳,當時知道的人早被滅口,連同他的生母恐怕都不知”
趙胤淡淡一瞄,“她對你還算有情有義。”
至少,他知道這個事,還活著。
半山聽出趙胤話里的諷刺,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接著說道“說來也巧,那白馬扶舟的大腿根部,也因幼時受過重創,有一片縱橫交錯深可入骨的疤痕,便是那處曾經有過胎記,誰又看得出來”
如此巧合
趙胤面無表情地掃一眼半山,沒有說話,
半山卻打開了話匣子,咬牙切齒地道“那申翁著實可惡,借此引我到南晏,實為誅殺老夫。”
趙胤笑了起來,“你不是與他有恩”
“哼這點恩情,能值幾兩銀子遠不如他在玉姫面前表功來得緊要。雙生鼓一事,玉姫那個女人記恨我呢。”
半山說到這里,無所謂地笑了笑,緩緩瞇起眼來看趙胤,表情不定,眸底深處卻彌漫著一抹悲涼的氣息。
“事已至死,說什么都無用。老了,被人欺騙也是活該,落入你的手里更是咎由自取。好了,我的話都說完了,也到了該了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