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祭旗,威懾六軍、以儆效尤。
事畢,趙胤再派人遞送奏報到京師,告之皇帝。
先斬后奏,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一時間,提到趙胤,六軍無不驚悚,尚在觀望的附近幾個軍屯衛所連夜加速行軍趕往盧龍——
次日,烏日蘇的手書和匕首送入兀良汗大營。
其上還附有一封趙胤致函。
“先汗王在世時,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大晏亦是肝膽相照,每每譴使漠北,帶入茶鹽絲綢,金銀制器,兩國交好數十年,恪守兄弟之誼,從無越矩。如今,先汗王尸骨未寒,爾竟領兵南下,大行匪寇之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為正國本,特此正告:以三日之期為限,兀良汗若不退回松亭關外,貴國大皇子烏日蘇的人頭將懸于盧龍城樓,祭奠天下蒼生。”
接到信,巴圖在營中大發雷霆,當即拍了桌子。
“混賬!”
“趙胤小兒竟敢威脅于我?”
巴圖自小跟著父汗阿木古郎習武學文,也從姑姑阿木爾的嘴里,熟知了大晏人文歷史和風土人情,但他從未踏足大晏一步,年幼時,每有使節去大晏朝賀,他都心生向往,卻被阿木古郎嚴厲制止制。
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想要得到。
從記事時起,巴圖就有一個夢,執吳鉤,踏江南賞小橋流水;縱馬蹄,醉秦淮聞舊曲新詞。賞大晏江山,寫豪情萬丈。熬到三十有三,老汗王阿木古郎薨逝,終于再無人阻止他的野心,他也不用再憑欄相望,自是要縱馬長歌,西問長安。
“逐鹿中原方顯男兒本色。怎可因私情而斷國運?”
巴圖將趙胤來函在火燭上點燃,投入火盆。
再轉身,看到那把匕首,終是慢慢拿起,拔出刀鞘,凝望片刻,重重推了回去。
“連你也來要挾你父!”
二皇子來桑觀察了巴圖許久,小意地端起酒壺遞給巴圖。
“父汗,若不退兵,他們當真殺了大王兄可生是好?”
“那也是他的命!”
巴圖低沉的哼了一聲。
他說話向來冰冷嚴肅,這一刻不知想到什么,臉上卻多了一些溫情,喃喃般自語道:
“我父汗和阿姑生在金陵,長在金陵,可至死,也沒能再回去看一眼。阿姑離世前說,好想再看一眼金陵城,看一眼晉王府,看一眼……阿姑看不到的金陵,我要替他去看。”
說著說著,巴圖眼睛一紅,竟是小聲地哼起了曲兒。
“越關山,是家鄉,風流子弟曾少年,多少老死江湖前。”
“越關山,是家鄉,跋山涉水到金陵,惟愿他能得安康……”
這曲子來桑聽過,
在姑奶奶過世那段日子,她總是反復哼唱。
來桑聽人說,姑奶奶阿木爾才是父汗的親娘,先汗王阿木古郎其實沒有孩子,巴圖是抱養自阿木古郎名下的,當然,這是兀良汗秘辛,無人證實。
來桑還聽說,阿木爾自幼流落大晏金陵,被尚書家撫養長大,是大晏有名的才女,差一點嫁了當時的晉王——也就是后來的永祿大帝。此為她終生之憾,臨死不肯瞑目。
有時候,來桑甚至認為,父汗一心南下,就是為了姑奶奶的臨終遺愿。
巴圖端起酒壺,一口仰下,
再哼時,聲音越發低沉難辨,似乎神傷。
來桑不知父汗的傷心是為了姑奶奶,還是為了被他親手放棄的大皇兄。
但他知道,父汗不會退兵,如此就夠了。
來桑默默一笑,退下去,掩上營帳。
“越關山,是家鄉……”
小曲在汗帳中久久回蕩,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