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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雍扒了幾口飯,便披上風氅走了出來。她發現,良醫堂今日的氣氛與往日大為不同。伙計們看到趙胤便會自覺地低下頭,時雍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時,甚至能看到他們緊張地抓褲筒、撓手心。
人言可畏。
對趙胤的畏懼已成了人心里的魔障。
一個殺人如麻的反賊頭子,一張冷漠無情的臉。時雍瞥趙胤一眼,心里忖道:趙大人妥妥的大反派人設啊。
唉!
時雍跟在他后面,正準備上馬車,“大反派”就朝她伸出手。
時雍看看趙胤的臉,再看看他修長厚實的掌心,慢慢將手放上去,俏生生一笑。
“多謝大人。”
趙胤將她拉上去,一動不動,時雍這才發現大黑不知何時睡在車上了。
它還是老樣子,懶懶地趴在那里,將腦袋朝著她和趙胤,不愛動彈,偶爾睜一睜眼,看看他們,又閉上。
“一到冬天,這狗可懶了。”時雍笑盈盈地說著,撓了一下大黑的耳朵,看它耳朵動來動去,故意逗趙胤開心,可隔了片刻,她卻聽到趙胤沉沉的聲音,
“你同大黑過了幾個冬?”
時雍手臂一僵。
“一個呀!”時雍笑開,飛眼瞄他,“別說狗了,連人都是,一到冬天就恨不得鉆被窩。”
趙胤看她一眼,目光微深,沒有再問。時雍心里卻提高了警惕,這一小心說漏嘴的事故可不要再犯了。
嚇人!
果然是惡魔,一句話把她嚇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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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又開始飄雪,這個正月似乎與往年沒有什么不同,只是,錦衣衛自上而下的官員將校們,卻無法像往年一般沉浸在新年的氣氛里。
魏州出事,錦衣衛定然要大換血,如今私底下各種猜測和鉆營多不勝數,人人都想借此機會得到重用。
可尷尬的是,趙胤最信任最親近的那些人,無不折在了這次的“謀反一事”中。就連錦衣衛藏在羽林、金吾等其他衛所的探子都暴露了,形勢極是難看。
風云際會,朝堂上下暗流涌動,錦衣衛里人人覬覦高位,各有各的小算盤,當真是一團亂麻。
詔獄的甬道很長,幽深,寒冷,燈火永遠暗淡無光。時雍跟著趙胤往里走的時候,突然有一種走在閻羅大殿的感覺。
很明顯,錦衣衛里的人對趙胤的懼怕不僅不比民間百姓少,甚至比民間更甚。
因為新一年到來的時候,詔獄里關押的人里,最多的便是錦衣衛。
從鎮撫使魏州到千戶譚廣,再到五軍營千戶鄔霍,但凡與除夕之事有關的人,全部都看押在此,而且,此事遠遠沒有了結,除夕那夜到現在,錦衣衛在馬不停蹄地自查、互相指認、緝拿刺客,甄別亂黨……
于是,不停有人被送進來,且全是自己人。
這個局勢,時雍看得都頭痛。
一個強大的組織,是敵人打不垮打不散的,從來都是內部先腐爛再被人蠶食。不得不說,先搞東廠,再亂錦衣衛,全是借力打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局棋當真精巧!
“大都督。”盛章從甬道那頭大步走過來,朝趙胤拱手行禮,眼神極是緊張,“今日入獄者,全都編在甲字、丙字,丁字,庚字房。”
盛章是主管詔獄的千戶,短短一日抓了這么多人進來,他忙得額頭冒汗,走路都有點飄,更可怕的是,他也像其他錦衣衛一樣,看到趙胤便有點害怕——怕被懷疑。
這種人人自危的情況,趙胤自然也察覺了。
“辦得好。”
趙胤贊賞地看了盛章一眼,讓盛章如釋重負。
“大都督現在就要提審嗎?”
趙胤嗯聲:“魏州在何處?”
盛章回頭看一眼,“大都督跟我來。”
這位大人走路很快,時雍不得不放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腳步,難得趙胤還能氣定神閑,在一路的求情和嚎叫聲中,走入了甲字房的甬道。
“打!打死這個叛徒。”
“兄弟們,別客氣,若非這王八蛋害得咱們,咱也不會大年初一還在獄中受苦。”
“給老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