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嵐沒有等到時雍的回應,喊聲有微微的顫抖,似緊張,又似害怕,懷疑地看著她又問了一句。
“阿拾,你不要娘了么?”
一聽這話,宋長貴僵立當場,看著陳嵐,再看看時雍,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阿拾,你怎的?”
時雍朝他看了一眼,沒有解釋,緩步走向馬車,從長公主的手上接過陳嵐,扶著她的手臂,輕聲道:“你怎么來了?”
寶音眼神微暗,不知是察覺到了什么,銳利的目光掃過時雍的臉,好半晌才慢慢笑開。
“兩天沒有見到你,她就鬧起來。今日原是不帶她出門的,她摔東西,哭得厲害,收拾不住了。”
陳嵐聽她這么說,似乎是不好意思,將腦袋低垂到時雍的肩膀,偷偷瞄了寶音長公主一眼。
“我想阿拾了,我要來找阿拾。”
時雍寬慰地撫拍陳嵐的后背,看著寶音遲疑一笑,“這地方太晦氣。殿下,我陪您和公主回去吧,我們回府再說話。”
寶音看了一眼殮房的青磚院墻,“本宮百無禁忌,不怕這個。”
一陣風拂來,吹動她的斗篷,衣料翻飛,她的聲音也陡然涼了幾分。
“我今兒來這里,也是想看看二十年前這樁案子,你們審得如何了。”
時雍心下一沉。
一種無形的威壓感撲面而來。
她目光復雜地看向寶音,低聲道:“剛有些眉目,等有了結果出來,定是要來稟報殿下的。只眼下這個局面,我怕通寧公主會受到刺激。”
寶音聞聲皺了皺眉頭,看著她無奈地一笑,“這么多年了,本宮一直盼著她能好起來,若是受些刺激,能幫忙她恢復記憶,并無不可。”
時雍沒有想到寶音的思想竟這么開化,能想到通過刺激來幫助陳嵐恢復意識的想法。
死馬當成活馬醫,是個法子。
只是時雍很懷疑,陳嵐當真愿意想起來嗎?
時雍看了看默默靠在她身邊的女子,那張無害又不諳世事的臉,輕撫著她的腰,清了清嗓子,朝宋長貴深深一瞥。
“爹,你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向長公主稟報案情。”
在殮房里這些家眷,大都知道當年與他們家人一起失蹤的還有一個通寧公主,只是后來通寧公主又發生什么,他們就不是很清楚了。
因此,寶音長公主關心這樁案子,沒有人覺得奇怪。
反倒是宋長貴,那一副見鬼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與方才大相徑庭,但凡有眼看的人,也能察覺他的異樣。
時雍生怕他失態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舉動,一起出聲提醒,宋長貴仍是有些怔忡,好像游魂般,哦了聲,卻久久無語。
寶音以為他看到自己緊張,微笑著抬了抬袖子,朗聲道:“宋大人,照實道來即可,本宮今日不是為了追責而來。”
“是。是。”宋長貴這才開口,又朝寶音深深行禮,想將案子的情況說給寶音,奈何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因此語序凌亂,說許久也沒說清楚,聽得寶音不住地皺眉。
“聽聞宋大人是順天府第一仵作,有八斗之才,這是連日辦案太過勞累了嗎?”
宋長貴吭哧吭哧地道歉,緊張得額頭浮上虛汗,連忙抬袖子拭了拭。
“殿下恕罪,下官,下官愚鈍,是缺了睡眠,有些恍惚……”
“我認得你!”陳嵐喑啞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宋長貴的話,也驚破了這一片寂靜。
寒鴉掠空而去。
宋長貴忘了說話。
時雍驀然轉頭,只見陳嵐一瞬不瞬地盯住站在門外那株高大合歡樹下的宋長貴,眉頭狠狠皺了起來。遲疑片刻,她竟然推開時雍,朝宋長貴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