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道子一驚,猛地抬頭。
時雍正盯住他,一眨不眨,褚道子猛地撞見一雙清澈的眼睛,頓有一種無從遁形的狼狽感。做壞事被人逮個正著,再怎么會掩蓋,情緒也會有所流露。
時雍見他如此,更是篤定心中猜想。
“那天夜里,貢康的別院里,根本就沒有刺客。那出戲碼,全是師父你一個人自導自演。目的就是為了引我們來陰山。我猜,你從刺客身上扯下來的那半幅衣角,是巴圖的吧?”
褚道子一言不發,黑袍遮蓋了他的臉,也掩去了他的表情。
時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紋絲不動。
“你料準我會讓大黑找人。所以,那時,你便有了營救巴圖的想法。對不對?怕我們不上套,你還編出了刺客身上有可能帶著雙生鼓的謊言。”
不見褚道子回答,時雍頓了頓,又自己分析。
“我之前其實就有幾點懷疑。一則,刺客在我們出發前夜帶著雙生鼓獨自前來,目的是什么?二則,貢康別院守衛森嚴,刺客是如何逃過那么多侍衛的眼睛,殺傷了師父,還能全身而退的?搜遍全城也找不到人,莫非他會飛不成?三則,那晚叫你來認尸,你毫不猶豫地就說那個死者不是刺客,我當時便有些納悶。現在一想,全然就通了。”
哼!
時雍自嘲般笑了一聲。
“也怪我,太過信任你。一直覺得師父是醫德無雙的隱世高人,無欲無求,一心專研醫術,心里想的是大道,對世間紛爭權利欲望,并無興致。這才沒有絲毫警覺。”
褚道子喉頭微硬。
“你沒有信錯。我確無所求。”
時雍冷笑一聲,看著他的雙眼銳利了幾分。
“那師父可否告訴我,既然無所求,又為何要謀劃這么一出巧計?為了雙生鼓?還是單單為了救巴圖?你與巴圖有和淵源?他何德何能值得你舍命相救?不要騙我。你但凡說一句謊言,我都會給你拆穿。”
褚道子啞異地看她。
此刻的阿拾厲目而視,與平常在他面前那個古靈精怪巧笑盈盈的小姑娘判若兩人。
原來每個人,都有兩副面孔。
阿拾也不例外。
褚道子苦笑一聲,“為師……無話可說。”
時雍瞇起眼,冷冷看著他:“師父是不是還在心存僥幸?你以為我能看出來的問題,能瞞得過錦衣衛指揮使,還是能瞞得過精明的長公主?他們的手段,想必師父很清楚,可不會像我這般好好跟你說話。”
褚道子眼皮低垂,幾乎不敢去看時雍的眼睛,只有幽幽一聲嘆息。
“我知道你來問我,是想幫我,救我。但事已至此……無須掙扎,任由處置吧。”
時雍沒有從褚道子嘴里問出半句話來,這個老兒的嘴巴之嚴,和趙胤有得一拼。
她離開房間的時候,巴圖還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尚未脫離生命危險。不過,她探了探脈息,比先頭已是平和許多,陳嵐的放血針灸法和解毒藥丸,起了大用。
這讓時雍放棄了去找白馬扶舟詢問解藥的打算。
她不想和白馬扶舟有牽扯,更不愿意讓人以為她對巴圖的性命十分在意。
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廂房里的燈亮著,塔娜幾個小丫頭還在等她,可是,時雍第一個看見的不是她們,而是站在房門外的玉姬。
這女野人挺著肚子,穿得十分單薄,看到她過來也沒給什么表情,只是上下打量她一下,突然就冷著臉轉了身,推門進去,又砰地一聲合上了房門。
時雍莫名其妙。
這一天盡遇神經病。
她回去匆匆洗漱,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世界竟比她想象中平靜。
沒有人來找她的麻煩,寶音長公主那邊也沒有拿褚道子去問話,還是仍由他在照顧巴圖。
時雍心里更為忐忑。
寶音是沒有發現褚道子的那些事情,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中,不便出手。畢竟哲布還在驛站,巴圖還需要褚道子治療外傷,她多多少少得給哲布親王一個面子。
還有,今日要去陰山皇陵祭祀。
這樣特殊的日子,也許不合適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