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六沒有馬上去打開錢袋,而是將懸掛的油燈拿得更近,徑直放到桌子中間,這才朝趙胤和時雍拱了拱手,說一聲“失禮了”,然后慢吞吞將時雍的銀錢也倒了出來。
一堆放在油燈的左邊,一堆放在油燈的右邊。
庚六慢慢地用手指移動著,比較。
時雍和趙胤對視一眼,交換個眼神,問道:“可有什么古怪?”
庚六低頭,一手夾著一個銅板湊到時雍的面前。
“王妃請看,兩種紙幣可有什么不同?”
兩枚銅錢都是現下丨流通于民間的“永祿通寶”,外觀和色澤大體差不了多少,混在一處,乍一看也分辨不出區別,可是有了庚六的提醒,時雍再看銅質,觀色質,辯錢文,又將兩個錢放在掌心掂了掂,總算發現了一些不對頭。
“好像這邊的要薄那么一點點,顏色也略有差別,要不我們找個秤來稱一稱?”
趙胤輕輕捻起她右手心的銅錢,放到燈火下,觀察片刻。
“永祿通寶從永祿三年開鑄,銅色紫紅,光背無文,工藝精湛,錢文工整,共由六處錢局承鑄,但版式較為單一。這枚銅錢……”
嘣!空氣里發出輕微的響聲。
銅錢被趙胤高高拋起,劃出一個弧度,再重重地落回趙胤的掌心。
“假的。”趙胤將銅錢丟在桌上。
對于銀錢的鑒定時雍并不在行,因此,方才不敢下定論,只是猜測而已,一聽趙胤這么說,她當場倒吸了一口涼氣。
歷朝歷代對于貨幣的管控都極為嚴苛,貨幣鑄造的發行權是朝廷掌握國家經濟命脈的必然舉措,大晏朝對于主要流通的銅錢和白銀兩種貨幣,更是規定了十分完善的治理制度。時雍沒有想到,在這樣酷烈的法令下,居然有人膽敢私鑄錢幣。
時雍沒有學過經濟學,但她大概可以想見,一旦貨幣陷入偽造危機,對一個國家而言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在庚六進來以前,時雍能想到的最嚴重的危機,是來自邪君。她猜測邪君的勢力早期曾與刀戎部族有過勾連,如今的危機也許是“邪君歸來”,又有死灰復燃之勢,因此朱宜年的傷是新傷,這事可能發生不久……
哪料,在通寧遠這個天高皇帝遠的深山老林里,居然有一個“錢窩”,有人私鑄錢幣,富可敵國,然后再用這些錢,招兵買馬……
“長久以往,后果不堪設想啊。”
時雍端詳著桌上的錢幣,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了。
“不過,這銅錢若不仔細查看,當真是看不出來,造假能力很是高明,也虧得庚六能察覺機警,換了我,大概就看不出來了……”
趙胤眼眸深沉,對庚六道:“你立大功了。”
庚六嘿嘿地笑道:“多謝王爺夸獎。不過,屬下仍有不足,朱宜年所說的這個事情……屬下就沒有察覺出來。”
趙胤哼聲,“不用察覺了。”
庚六啊的一聲,詫異看著他。
卻聽時雍道:“很顯然,朱宜年說刀戎手底下養著一群古怪的人,大概便是與鑄私錢有關。我猜,刀戎一個人不敢干這個事情——”她望向趙胤,“他定會與人勾結。”
只是……
那個人是以前的邪君,還是現在白馬扶舟,又或是旁的什么人?
暫時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