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腑衰絕,脈散若無。此病危殆無解,恐是不治了。”
褚道子慢慢坐下,撩起袖袍,慢慢探其脈象,片刻,點了點頭,“殿下所言極是。脈象散亂無根,來去模糊,無不可察,這是真氣衰絕的脈象。”
絕脈,死脈。
按說這樣的情況,人早就該死過去了,不可能再活著。
“白馬楫能堅持這么久,也是異數。”
陳嵐道:“聽聞是阿胤給他服下了九轉還魂丹,以壓抑毒性,這才導致他半死不活。不過……”
她望了褚道子一眼,又看看寸步不離的丁一,心神微動,用平常的語氣說著駭人聽聞的話。
“更令人害怕的一種可能是……那個惡人會借由他的身體,再次還魂。”
若非如此,趙胤也不會派那么多人看守一個活死人了。
褚道子明白這個道理,但想了一下,他卻與陳嵐有不同的看法。
“或許,錦城王心下也盼著這惡人能還魂——”
陳嵐微震,不解地看著他。
褚道子臉上沒有流露出過多的表情,但仔細聽他語氣,也帶了一些克制的悵然。
“那邪君若能還魂,我那徒兒豈不是也能回來?不瞞殿下,若能讓老夫那徒兒回來,老夫也不怕與惡徒再戰一回。”
陳嵐若有所悟地點頭,“先生思慮周全。”
她避開了褚道子的目光。
因為,時雍回來的前提是宋阿拾可能會消失,身為娘親,手心手背都是肉,陳嵐不敢去猜想結果,也不知當如何言語,當即便換了話題。
“依先生之見,白馬楫還能不能治?”
褚道子搖頭,“絕脈已顯,邪毒仍在,除非出現奇跡,否則很難……”
陳嵐嘆息,看著白馬扶舟清減下來卻仍然俊美無匹的那張蒼白面孔,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時感慨。
“世上傷病千萬種,唯有心病最難醫。”
褚道子一愣,“殿下說的何人?”
陳嵐怔忡,“活著的人。”
自那天以后,陳嵐和褚道子又去了兩次,直到天壽山之行的前一天,仍然未見白馬扶舟的病情有什么變化。
沒有變化其實是一樁很奇怪的事。
這表示,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
他就那般靠著一點米漿糊糊和糖水等物維護著生命,永遠的絕脈,卻沒有死去。
這天傍晚,元馳來了無乩館,帶著玉姬。
對外,錦城王妃的事仍是私事,除了家人,就只有一些心腹得知,便是元馳也不知情。
元馳本是個閑散之人,有了北伐一戰的經歷,回京后整個人都支楞起來了,以往的狐朋狗友個個崇拜得跟什么似的,成日要請吃請喝,世子爺偶爾也去虛與委蛇地應付一二。因此,對于錦城王家里發生的這件事,元馳所知的部分,無非是錦城王妃中毒,導致離魂之癥,尚未康愈罷了。
元馳今日來,一是久不見趙胤,過來見個面,請個安,說說話,二來帶玉姬來探病,還是玉姬要求的。
玉姬沒帶兩個孩子,卻是又帶了那個上次在魏國公府為趙胤查找秘道的長老。
眾人這才知道長老叫申翁,是狄人族中的巫師。他會以古老的“祝禱”之術,和符咒、卜占、草藥等來為人除疾,驅邪除祟,也就是世人傳說中“能通靈、近鬼神”的巫者。
玉姬帶申翁來無乩館,是為時雍治病的。
人們對巫術多有畏懼,又常與“跳大神”的騙子聯系起來,有信者,有不信者,但此時的趙胤,在魏國公府那天,見識過這位長老的本事,加上病急亂投醫,對他們的建議,無不應允。
申翁穿著古怪,頭插羽毛,身上掛著些草編配飾,還有些瓶瓶罐罐之物,整個人靈里靈氣的,有些瘆人。
看得出來,宋阿拾很是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