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這一套理論,原本歷史上尚且需要在“荷蘭的航運業被英國奪走后能干什么”,和“中國的貿易品對歐洲擁有碾壓的價格和質量優勢該怎么辦”這兩件事上,瘋狂打補丁。
況于此時的情況已大不一樣。
朝鮮國的幾大優勢產業,如人參什么的,又不是東北地區種不了,只是因為劉鈺為了“惠”法,壓著沒讓發展。
搶紡織業,更搶不過。
種棉花倒是可以,問題是種棉花出口,以現在的糧食單位畝產,朝鮮國先照著去掉三分之二的人口來吧。
實質上,再走下去,就一條路了。
那就是繼續擴大開埠,大順獲得在朝鮮開礦的特權,大順的資本和人口涌入朝鮮北部,發展礦業,挖金子,促進冶鐵煤礦等重工業發展。
這可比去大洋洲或者舊金山之類的地方挖金子,更有吸引力。
但朝鮮國肯定也不傻,這就等于漢四郡歸順了,可不是簡簡單單禮政府幾句話就能解決的。
除非一戰打完了,大順才有余力關起門好好玩弄一下藩屬們。
所以,實質上,程廷祚給出的答案,是一場空。
這是個閉環。
想發展,就要關門,關開埠,放開礦禁。
而這,又必然觸怒大順。
大順都城不是在金陵,而是在北京,對東北方向有非常、非常、非常嚴重的明末后遺癥,十分敏感。去朝鮮可比去南洋近得多。
想要武力抵抗,讓大順知難而退,前提又得是關開埠、開礦禁、積粟米、造兵工廠。
實際上,在大順趁著奧王繼承戰爭的機會下南洋,奪取馬六甲,禁教拒敵于馬六甲之外的那一刻,東亞問題已經注定了。
無非是形式上的區別。
是郡縣化,還是保留藩屬國地位但打開資本投資特權的區別而已。
至于說現在,程廷祚讓權哲身去松蘇尋找答案,其實找不到答案,至少找不到權哲身想要的答案。
星湖學派想找的答案,是怎么防止土地私有制開始出現、土地兼并、農村開始放高利貸而導致的底層極端困苦的解決方式。
松蘇模式能給出的答案,是不要解決問題,把人解決了就好。
鼓勵兼并、鼓勵放貸、放棄實物稅、推廣金屬貨幣,最終形成大地主種棉花種稻米出口大順。朝鮮國要做的,就是在“東學黨起義”爆發的時候,請宗主國出兵。
正宗的南轅北轍。
當然,程廷祚的意思,肯定不是這個意思,也肯定想不到這一步。
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劉鈺之前在松蘇地區還真的講過朝鮮國的問題,而且當時講的還很溫柔。
溫柔到,聽起來,當時劉鈺的意思是很寬容溫和的。
認為應該鼓勵朝鮮國的儒生來留學,學習實學。
比如學習怎么種大米、怎么修水利、怎么種大豆、怎么種棉花、怎么造水車等等。
這聽起來還是很符合顏李學派的“實學”主題的,覺得這不是挺好的嗎
至于這背后的潛臺詞,實質上程廷祚終究還是舊時代的余黨,還沒有看明白松蘇模式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社會運行的邏輯到底是怎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