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種舊時代的余黨,仍舊在考慮一個可能。
也就還是劉鈺信上說的三條路。
是不是,某種改良后的儒學新派,可以覆蓋生產力原始的檀香山、也能覆蓋地主佃農小農穩固的河南陜西、還能覆蓋基本剝離了小農經濟卷入世界市場的關東松蘇南洋、進而解決松蘇地區工場化之后出現的新矛盾、同時還能解決朝鮮琉球日本的困境、順帶還能在信仰宗教問題上抵御天主回教新教的侵襲
既不想代表某個階層的利益,而是追求全能、圣道,那就只能繼續考慮、嘗試這種可能。
數日后,上海。
一些人簇擁著劉鈺,在查看剛剛竣工的大順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公共建筑群。
包括一片圈占土地后規劃的公園、藏書樓、萬國博物館等一系列建筑。
簇擁在劉鈺身邊的人,幾乎都知道,這一次皇帝南巡,劉鈺肯定是要離開江蘇的,不可能再在這里繼續停留了。
即便皇帝不說,劉鈺也要主動離開。
畢竟,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政策傾斜、以及強制性地關閉廣州福州的貿易口岸等等個因素的作用下,憑借著前鐵路時代最優秀的水運交通網,江蘇已經真正意義上成為天下財稅之半了。
每年要為朝廷國庫或者皇帝內帑,數量驚人的白銀。
縱然無險可守,縱然在這里做事的人都沒有兵權,但也不可能一直在這種地方了。
剛剛竣工后的這片公共建筑群,不久之后,會作為皇帝接受“萬國來朝”、大閱陸軍的地方。
足夠的空地也是通過圈占土地解決的。
好在許多年前,就已經強行圈占了足夠的土地,伴隨著貿易發展城市擴張,當初花了錢圈占的土地,現在價格水漲船高。
顏李學派的王源提出的房屋稅設想,也在這里進行了嘗試。
伴隨劉鈺視察的,既有官員,也有省內的豪商。
似乎多少有點“安排后事”的意思。
當初皇帝塞過來的一些人,經過這些年的歷練,也都成長起來了。
至少明白了如何管理這幾座快速發展起來的、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城市了。
這一次皇帝南巡,商賈們“主動”踴躍助捐,為皇帝南巡準備接待費用。
和上次完全不同,上一次是皇帝允許他們去南洋,不用管接駕的事。而這一次,皇帝沒說,商賈們便“主動”出錢。
大部分人內心并無惴惴,覺得一切已經走上了正軌,最艱難的轉型期已經基本熬過去了。
唯獨就是日后這里的特殊地位,恐怕不是一個節度使能勝任的,節度使的級別已經不夠用了。
如今名義上還是林敏做江蘇節度使,但現在誰都清楚,改革完成后的江蘇,朝廷無論如何不可能交到一個節度使的手里了。
官場上,自有諸多猜測,這塊大肥肉會落在誰的手里。
市面上,影響倒是不大,覺得無非是蕭規曹隨那一套,按著這一套來,眾人早已習慣。
即便來個貪腐之輩,這和以前也已不同。衙門手里當初圈了不少當時不甚值錢的土地,現在地價高昂,縱然貪腐,也不會如過去一樣增加攤派之類。
眾人緩步來到了公園內的小土山上,遠處工業區已經出現了一些聳立的煙囪,冒出黑色的煤煙。
即便當初布局的時候考慮到了風向問題,依舊還是會嗅到淡淡的煤塊燃燒的煙味。
劉鈺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是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