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談的只是表象,以自己粗淺的理解,勸說權哲身放棄極端復古保守的廢棄貨幣的想法。
畢竟,明亡順興時代的諸多大儒、思想家,面對明末亂象,都提出過廢棄金銀貨幣、復征實物稅、本色折色的想法。
孟松麓經歷過,也經歷了松蘇的改革,也目睹了那些先儒的根本擔憂被劉鈺一點點解決。
所以他認為,可能,貨幣取代實物交易,是對的。
而他也只是樸素的覺得,朝鮮國一沒有金銀、而也不懂貨幣,那為啥不直接全部用大順的貨幣呢
既然不可避免,那么何必自己瞎折騰
最后他說松蘇也不產金銀,但并不妨礙松蘇可以買到天下南北東西之貨。
所以,既然劉鈺給他講糧食可以作為商品的問題,很明顯也就猜到了劉鈺在權哲身那鼓吹工商業發展和交換這套東西了。
松蘇可是已經經歷過了,而且是以最激烈的全面取消漕米、改交貨幣稅這種非常激進的方式進行的。
親歷過這一切的人,大致能猜到談糧食的背后,到底是要談什么。
權哲身只道“孟兄猜的沒錯。不過興國公也沒細說。”
“他說,如今我還不懂松蘇,故而說了也沒用。要讓我去南洋等地游歷一番,明白松蘇、商品、貿易、糧食、錢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才能講清楚朝鮮國的富民之策到底該怎么辦。”
“但聽國公的意思,他好像不是太認同均田為天下第一仁政的說法。而是做了個比喻,說均田更像是一座橋,天下第一仁政在橋對岸,只是這條河是弱水河,落之即死,尸骨無存。”
“欲行天下第一仁政,必要過這座橋。而均田只是這座橋,卻不是橋對岸。”
這個比喻,權哲身自然是迷糊至極。
但孟松麓聽到后卻哈哈大笑道“其實,這就是我們學派與興國公最大的分歧。”
“恕谷先生言為士、為商、為工,不可能容納天下無地之人,故而必要優化均田授田之法。”
“興國公素來覺得,為士、為商、為工,可以容納天下無地之人,只是如江蘇改革一般,過于傷民,是以要以均田為過渡。”
“他于阜寧行均田授田法,又行青苗貸,但也并不禁止地有兼并。”
“但他到底對不對,我覺得不對。”
“若以牛耕馬作,用耬車谷機,用龍車灌溉,一戶小農之極限,為二百畝。”
“五口之家為一戶,天下田畝算計有十二億畝,除而得之,天下為農者,只需千萬人。”
“你想想便是,怎么可能,工商業能容下兩億人這絕不可能,故而興國公肯定是錯的。”
“就算這些年實學發展,日新月異,確有諸多奇技,但也不可能如興國公所言那般。”
“不過,發展工商,倒并不錯。只是,均田仍為天下第一仁政,此終點也,彼岸也,絕非興國公所言弱水之橋。”
說到這,孟松麓心里還有句話,并未講出來。
心想這些年松蘇改革,不知多少人迫往關東、南洋,墾殖那里的土地。你朝鮮國并無此地,若全然行江蘇之策,只怕定然大亂。
興國公不甚好殺,源于他可以脅迫百姓遠遷南北。你若照抄,又無力遷徙,更無地可遷,豈不是血流成河
況縱有資本愿意雇傭,以興國公手段,必逼著他們雇河南山東之民,焉肯允許資本去雇你們
只怕此事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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