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船行駛到大洋之中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其實只是個下士。
甚至,尷尬的發現,自己通儒沒學成,結果樣樣稀松。
他們學派的教育理念之下,自己連通儒的邊都沒摸到,哪有資格去以上位者的身份,去管這些人
其實,這倒是孟松麓有點妄自菲薄了。
因為,船上的情況,過于特殊。
應該說,此時世界上,不是天下,而是天下之外的整個地球世界,科學和數學的力量,除了在科學院里最能體現外,就是在船上了。
船在茫茫大洋中航行的時候,本就是讓“偏科者”大顯身手的時候。
孟松麓以為自己六藝精湛。數學其實也不差,至少相對于大順將近百萬生員來說,肯定不算差。
但結果就是,在船上,被一個有點口吃、連背個論語都磕磕巴巴的、其貌不揚的的人,一道簡單的月距角法算經緯度的手藝,驚得孟松麓陷入了四五天的自我懷疑之中。
這也是他們學派自找的。
換了別的學派,自有讀書人的優越感。
他們學派的發起者顏習齋,噴人頗多,而且是個堅定的“開卷無益”論堅持者。所以,一個論語都背不太明白、但卻能根據月亮星星的位置,準確在地圖上畫出此時艦船位置的人,在他們學派,其實算中士。
六藝精其一者,可謂儒,天下生員大部分都是文人,根本沒資格叫儒生。這是他們學派自己說的。
當然他們學派想的挺好,要教出來精銳的“通儒”。
問題是現實是殘酷的,孟松麓這等師承弟子,距離通儒還遠得很不說,連個用月距角算經度都不會
社會在分工。
學科也在分工。
再加上劉鈺拔苗助長地重建了一套新學體系
他們學派的“通儒”,實際上,是要求這個通儒,是哲人王,是單挑王,是孫吳戰神,是技術王,是科學大佬,是數學王,兼職一身。
當科學技術只停留在造水車的截斷、當數學停留在足以分地收稅算歷法的程度時,這種通儒設想,理論上還是有可能的。
甚至哪怕這時候已經開始在檀香山經營了,其實孟松麓的落差和自我懷疑也不會那么大。畢竟數學這玩意兒,日常生活里其實用不到算月距角、推經緯度的水平。
偏偏這時候是在船上。
他發現自己不是通儒,甚至在某些方面和這些“儒生”差的很遠,自己最多算是在禮樂上穩拿頭籌。
所以,他自己都沒覺得,自己有資格管轄他們。
于是,本來只是為將來分贓、分賬、涉及利潤分配的“暴動水手共和制”。
漸漸,也就只能成為他們學派設想的基層的“六藝儒生分部議事制”,或者叫“專業內閣議事制”。
四十多個人,來到原始的島上,自是期待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皆為民氓。
畢竟,暴動水手共和制,領土面積只有一條上了黑名單的船,而且所有“公民”都在船上,想多吃多占的會被吊死在船上。
可到了島上,那還有三四十萬人呢。難道要讓他們和我們平等
孟松麓上島之前,想的還是教化一方,使之藩屬,重現周禮之制。
而剩下的三十幾個人,則告訴孟松麓不,你不想,你想要的是讓我們這個團體,在這個島上攫取更多的利益,完成我們在松蘇經濟體系內的階級躍升,并且要盡快把這個島拉進松蘇的經濟體系。
我們跑這么遠,可不是為了來建理想國的。你不是通儒,你沒有能力一個人管理一個幾十萬人口的原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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